让人没想到的是,大年初五,民宿里就来了两拨客人。员工放假放到初七,初八才上班,这下朱馥梅和美兰就得客串厨师了,杰瑞对做中国菜很好奇,跟在她俩身后转悠;朱丹和许一楠得帮着做客房服务,看孩子的事只能交给裴律师父子俩了。小裴陪妮妮玩了一会,就扔给孩子一个paid,让她自己看动画片。看了一会,妮妮听到门外有小孩笑闹的声音,就悄悄溜出去了。
小裴倚在床头看一本书,丝毫没留意到妮妮不在屋里,当朱馥梅进来招呼他带妮妮下楼吃午饭时,他才发现妮妮不见了。楼上楼下找了半天,小裴大冬天的汗毛都竖在汗水里了,才在木屋那里找到妮妮,许一楠正带着她和另两个小孩在枇杷树下玩。小裴神色不豫,话里有埋怨许一楠的意思:“你把孩子带出来玩,得打个招呼吧!”许一楠说:“几个孩子非要下来到这里玩,我过来看着也成罪过啦?”
一旦有了亲密关系,男人和女人对待双方的态度便有了差异。男人会觉得,你人都是我的了,还搞些虚头巴脑的干啥。女人觉得,我人都给你了,你该对我更好更上心才是。眼下小裴和许一楠也没能逃出这个铁律,两个人的心里彼此都对对方有些不满。
朱馥梅本来对许一楠接近妮妮就抱着高度警惕,这下索性连厨房都不进了,把做饭的重任都甩给了美兰,自己变成了妮妮的大尾巴,走到哪里跟到哪里。许一楠也是个敏感的人,如今处处都能感受到大家对她的不信任,便有意和大家拉开一些距离。除夕才过了不到一周,原本颇为和乐融洽的气氛,不知不觉就有些变味,不但许一楠,就连小裴和朱丹,都有些兴味索然,只有傻呵呵的杰瑞,对眼前的一切仍然充满好奇,嘴里不是“what`s?”就是“why?”
小裴先提出要回学校,许一楠一听,就说我搭你便车吧。两个人从叫车软件上叫了辆车,一起走了。
朱馥梅私下里提醒裴律师,一定不要叫小裴跟许一楠太亲近。裴律师笑她操心操偏了,“你呀,还是去劝劝朱丹吧,要是真把她带到美国去,在那边弄出什么事,就得咱孩子担着了。”朱馥梅说,我也为这事烦着呢,可现在咱说话,哪个孩子听?
汪雨飞和梅兰妮初七晚上就带着孩子回来了。三个月的胖小子长得清秀可爱,不睡的时候老是手舞足蹈地笑,梅兰妮说这小子长大了也和他爸一样,有招蜂引蝶特长。汪雨飞把这话当夸奖,兢兢业业地在直播的时候招蜂引蝶。现在的他颇为两难,公司的经营千头万绪,他时常有分身乏术之感,但是直播这块阵地又不能丢,他要靠不间断的露脸来维持流量,而网红的身份本身对公司就是强有力的推广。他压力山大,眼下的三重身份,老板、网红、老爸三者他只能舍一取二,对比一下,老爸的角色就只能偶一为之了。毕竟,当好了老板和网红,手里攥着大把的钱,老爸才能当得更有底气。可当他和杰瑞半英文半中文地交流时,杰瑞却对他的这种观点大加讨伐,并且归之为“你们中国人不人性化”的高度。汪雨飞不服气,说我们中国人这样做叫“先苦后甜”,给孩子一个高起点,以后进入社会竞争的胜率就会比较大。
杰瑞听了朱丹的完整版翻译,对着汪雨飞大摇其头。
“生命是不可逆的。你的父亲的角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缺失,永远也弥补不了。孩子被妈妈、奶奶、幼儿园老师环绕着长大,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女人,会导致孩子今后对世界的观察,缺少男性的视角,甚至在内心深处会产生性别置换。”朱丹打断他,“你先停一停,太专业,我跟不上。”
汪雨飞真的被杰瑞的话触动了。他给梅兰妮发条微信,让她找人帮忙看一下孩子,赶紧到茶室来。
“你们中国人老以为钱能给孩子带来一切,”朱丹拍了他肩头一下:“别老你们中国人。”杰瑞“sorry”一声,拍拍她的手,用中文说:“我不再了。”朱丹纠正他:“我不再说了。”杰瑞正色道:“我要说的。这个是教育理念,关系到未来。”朱丹附身吻了他一下:“好吧,你说吧,我不打断你了。”
这时梅兰妮也进来了,汪雨飞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钱不能给孩子带来一切,能带来的,只是物质,没有精神,没有观念。我喜欢中国,喜欢了解中国的一切,在北京和上海的时候,我发现,家长们花巨款买学区房,为了让孩子读一个升学率高的中学。学校的升学率高,老师们的奖金就高,所以老师们的任务,就是提高升学率,这样子下来,家长、老师、学生都进入了一个物质的链条,钱变成了推动教育运转的动力,这跟教育的宗旨是完全不搭界的。”他握住朱丹仍放在他肩头的手:“亲爱的,这就是我愿意帮助茉莉去美国的原因,因为她是学教育学的,我认为她可以去美国,我帮她申请一个好的学校,让她学习一些新的教育理念,再回到中国,为改变中国的教育方式出一些力。”
朱丹听得眼圈发红,她把杰瑞的头搂在自己怀里,“亲爱的,我爱你。你是不是因为爱中国才爱上我。”
杰瑞说:“no。我是爱上你才爱中国。”
和杰瑞的几次聊天,帮助汪雨飞拓宽了自己的思路。他发现,杰瑞并非是因为专业性强才有好的见解,而是因为自身的眼界和格局有了一定的宽度,看问题的视角才会放大,涵盖的东西才会更多。他带着梅兰妮去找朱馥梅和裴律师,说感觉近一年来,大工作量快把自己掏空了,很想自费上个学,哪怕不脱产,在职拿个管理学或法学的学位也好。对他这个想法,裴律师举双手赞同,但是两个女人有些顾虑。朱馥梅担心他花在经营管理上的时间少了,自己不懂的太多,怕支应不了;梅兰妮听了杰瑞的一番高论,担心这样他的亲子时间更少了,孩子真被自己养阴柔了。但汪雨飞在裴律师的鼓励下主意已定,要想把事业做得更大,他拼了命也要把自己充实起来,不走出去,他的目光将永远在眼前的几十栋木屋上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