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妮带来的这单客户有了连锁反应。朱馥梅使出浑身解数,给老两口化了既显年轻又不浓的妆,小吴总还把老人的儿孙照片截了几张图,P在老人的庭院实景照片里,显得老两口儿孙绕膝,尽享天伦。梅兰妮自己掏钱,去市里的婚纱影楼给老夫妻做了一个大的水晶相框,可以挂在墙上,把老人高兴得直要认她当孙女。老人家回去逢人就炫耀,给引来好几拨客人,有来度周末的,有来拍照片的,小院里立时热闹起来,美兰说,这十来天她见的人,比去年一年见的都多。
朱馥梅感觉到累了。白天站得多坐下的时间少,晚上泡泡脚,趴到床上就不想再起来,衣服都不愿脱。她以前觉得,50岁的时候,是人生的一道坎,感觉生理机能断崖式下滑,做事开始有力不从心之感,现在60岁,她真切地感觉到,不管脸保养得有多好,老了就是老了,自己骗不了自己。一两个月前,她为自己能和美兰一起创业兴奋不已,兴冲冲地卖了房子,感觉世界变得又大又美好,可到真正忙起来,她累到想哭。
好不容易把几拨客人都伺候得高高兴兴地走了,晚上四个人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美兰提议,开几瓶酒庆祝庆祝。朱馥梅归拢归拢这十几天的营业额,告诉大家,没扣除成本,毛收入是2.6万。大家都有些无语。和开门那单比起来,后来这些赚钱的活既累又琐碎,朱馥梅说:“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裴律师建议先不做民宿。实在是太累了。”
梅兰妮说:“我听小吴总讲过,第一单做得比较轻松,要不我们还往那个方向发展?”
小吴总说:“那次是挣了不少钱,但是被套路的感觉真不好。”
美兰说:“是的是的,我也不喜欢那种感觉,人家骗了你还笑话你傻,咱自己呢,还真诚得要命,哪哪儿都替人家着想,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这应该是创业以来,非正式地开的第一个小会了,朱馥梅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热闹,心里有些想裴律师。忙时顾不上,今天闲下来,她小口小口地抿着清甜的乳酒,对裴律师的思念像雾一样在心里弥漫开来。要是裴律师在,一定会用简单的两句话,把他们目前需要做的事情拨拉两下,就分出轻重缓急。这应当就是一个值得依赖的男人,在感性的女人生命中的意义吧。
忙过这一阵子后,日子又变得相对平淡起来。以前和美兰两个人,开销不大,但是现在有了小吴总和梅兰妮,这两个是要发工资的。裴律师第一次来的时候,说起他们创业之后的发展,曾经建议,如果以后招人,一定不要开固定数目的死工资,必须要底薪和绩效相结合。朱馥梅以前在剧院,并不操心这些事,如今要给别人发工资了,她才明白,老板并不那么好当。就算这两个人的底薪不多,加起来一个月才六千块钱,但是加上绩效,数目就有些可观了,前面挣的钱也就够发他们三、四个月的工资。照这样下去,她投进来的50万,就成了养这两个人,还养不了多久。朱馥梅不禁有些心慌,觉得当初房子说卖就卖了,事情做得委实有些草率。她沉不住气了,私下跟美兰商量,说要是没有好点的赚钱办法,她宁愿退回以前,继续过她们两个人那种安安静静的日子。
美兰也很过意不去,毕竟她自己不过是用房子折价入股,赔赚于她的生活没有太大影响。可梅姐不一样啊,人家拿出来的是真金白银,还把自己养老的根基房子卖了跑到这里来,如果就这样虎头蛇尾地收了场,她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于是,她咬咬牙说:“梅姐,我们只是开了个头儿,这个头儿还不算坏。你千万别灰心,要是担心进项不多钱不够花,我还有些积蓄,不行就拿出来一起用。”
朱馥梅心里挺感动,越发觉得遇到美兰这样一个人自己好幸运。但感动不能保障晚年的生活啊,她告诉美兰,折腾了一阵子方才发觉,退休以后的生活还是安稳为上,不能冲动。年轻的时候可以这山望着那山高,那是因为拥有可以重来的资本,如今年届花甲,“脸上再看着年轻,那心肝脾肺肾也不允许你瞎折腾了。”她不光脸上,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疲惫。美兰见状也不便再强说安慰的话,只能说:
“要不我明天给裴律师打个电话吧,征求征求他的意见,如果他也认为稳妥一些好,那我们就不急着去做我俩都不擅长的事。”
朱馥梅神情黯然:“裴律师自己也很忙,哪有多余的精力管我们的事。”
美兰借机转移话题:“梅姐,我看你对裴律师印象很好啊。”
朱馥梅突然有些脸红,眼睛望着别处,期期艾艾地说:“那样的男人,事业有成,稳重大气,又相貌堂堂,在哪个女人眼里印象会不好呢。”
美兰意欲透露些裴律师的生活现状,打打预防针,感情的事,还是要她自己了解事实,然后权衡利弊,自己做主。“是呀,裴律师的生活可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自己没有花花心思,架不住外面从律所的小姑娘到服务的客户,都有对他一见倾心的,搞得他夫人徐姐疑神疑鬼,整天查他行踪,都快把他烦死了。”
朱馥梅稳下了自己的情绪,用那种过来人了然世事的口吻说:
“那就要看裴律师自己的定力了。他要是看明白了,女人婚前风情各异,婚后逐渐趋同,对老婆的焦虑就会多些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