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来历不明,无父无母的野种,得到的关爱照顾,却比他这个父母双全的皇子要多的多,这难道不可笑吗?
凭什么!
皇帝背着手看他一眼,表情淡然,缓缓说道:“你可知错?”
苏谨忍着嘴角的抽痛,慢慢的将捂脸的手放了下来。
“儿臣不知错在何处,但是惹的父皇动了这么大火气,这便是儿臣的不孝,父皇说儿臣错了,儿臣就一定是做错了,自是甘愿受父皇责罚。”
“你不必在这里故作乖顺。”
皇帝的眼中,不见平日的和气宽仁,只看的见冰冷冷的一片凉意。
“朕以前,只当你不过是荒唐任性,贪玩而已,但还是懂规矩知进退的,却没料到,你还有这样狼子野心的一面,可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一个九五之尊的皇帝亲口对你说出狼子野心四个字,其实,就跟指着你的脸说你想n吗,没有什么两样。
这样大的罪名扣下来,饶是苏谨憋着一肚子的怨气和怒火,也只能撩袍跪了下来请罪。
“儿臣不敢。”
“你不敢?”
皇帝冷笑了一声。
“以前,朕也以为你不敢,但是现在看来,你不仅敢,而且敢的很呢!”
他返身将案台上自己方才在看的那道折子掷在了苏谨的脚下。
“你自己好好看看,这上头,可有一句话冤枉了你?”
苏谨抿着唇,伸手将那道折子捡了起来。
这是一道上呈皇帝的密信,里头的内容,是n他这个齐王同通州县令勾结,私办钱庄,扰乱国法,欺民霸市,鱼肉百姓,更为严重的,是他竟敢与敌国互通有无,贩卖兵器马匹过境,如此大逆不道的叛国之举,实在与谋反无异。
“父皇,这纯属污蔑!”
苏谨稳住心神,满脸都是受了陷害的委屈不甘。
“我哪有这个胆子去做这样事,便是有,也没那个本事,您也知道,我文不成武不就的,除了吃喝玩乐,我什么也不会,根本就没这个脑子和心眼啊!”
他抬眼看向神色莫辩的皇帝,小声道:“儿臣可是听人说,秦义兄才是这陈碌背后真正的靠山呢,这折子不会是他上的吧?我虽然平日里爱和他斗几句嘴,但也没真敢去惹他啊,他怎么能倒打一耙的来陷害儿臣呢?”
皇帝几乎要被他这厚脸皮的胡搅蛮缠给气笑了。
“你不去陷害萧儿就不错了,他为什么要来陷害你?你一无是处,没一点儿比的上他,他有什么必要把你当做威胁?若真想害你,你早死了十回回了!”
萧儿?
叫的可真是亲热呢。
苏谨的眼中有一丝阴鸷划过,却是不易察觉,转瞬即逝,瞧不出一丝端倪,诚惶诚恐的俯身将额头叩在地上。
“父皇教训的是,可这折子上的罪名,儿臣一个也不敢认,儿臣是当真没做过啊,请父皇明鉴。”
“你还嘴硬。”
皇帝收敛起脸上的怒容,就这么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他,淡淡的又开了口。
“不管是不是你做的,你总归是有嫌疑,这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免不了一个下狱受刑,砍头问斩的下场,可谁让你是朕的唯一嫡子呢,动你就等于动了江山根基,朕便是再不情愿,也只能替你遮掩,饶了你这回。”
苏谨的手指微微蜷起,头依旧搁在地上没抬起来。
“儿臣谢父皇宽宏大量,可儿臣还是要说,儿臣没做过,儿臣冤枉”
“行了。”
皇帝眉头微蹙,略有不耐的挥了下袖子。
“多说无益,朕也不想再去追究此事,但你借着陈碌之事诬陷萧儿,这过错却是不能不罚,你现在就给朕跪到大殿外的石板地上去,跪足三个时辰才准起身,听清楚了吗?”
苏谨死死咬着下唇,从齿缝里一字一顿的迸出话来。
“儿臣领旨。”
外头的小雨,缠缠绵绵,一刻未停,飘到人的脖颈耳畔,湿漉漉的就是一阵冰凉,恼人又难受。
苏谨就这么跪在了这空旷森然的重重殿宇下,在朦朦胧胧的雨雾中,僵持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远远的有侍立在廊下的宫人偷偷朝这边看了过来,俱是惊诧不已。
从来见齐王殿下,都是光鲜耀眼,得意风流的逍遥样子,何曾有过这等狼狈不堪的时候?
也不知是犯了什么过错,竟惹的陛下发了这么大的火,头一次不留情面的就让他当众罚跪,他这般好面子的人,以后可还叫他怎么抬的头啊
宋和撑着一把油纸大伞,从殿里出来,走到了他的面前,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不是说让你千万小心,不要失言顶撞吗?你这又是何苦?”
苏谨的头发被雨水打湿,散落几缕袭来贴在脸侧,倒是显得那张骄纵张扬的漂亮面容多了几分安静稚气之意。
“父皇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罚我,我便是再小心也无用啊,躲也躲不过。”
他抹了一把被雨水糊住的眼睛,看着宋和笑了笑。
“不过,还是要多谢宋内官对我的好意,外头雨气湿重,你不用留在这儿替我打伞了,请回去吧,免得父皇知道了,会怪罪于你的。”
“这”
不知为什么,宋和的脸上有几分尴尬,他捏了捏伞柄,抱歉似的对苏谨说道:“奴才并非是私自出来给殿下打伞,而是陛下命我出来迎人的。”
迎人?
什么人还需要宋和这样的皇帝贴身内侍出来亲迎?
苏谨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容瞬时就像是被雨水冲淡了一样,消失无踪。
宋和瞧着他垂下去的眼眸,有些不忍心,刚欲安慰几句,眼角余光却瞄见那个已经走上台阶的挺拔身影,只得撇下苏谨,赶紧迎了上去。
雨幕下,秦萧被众多为他打伞引路的宫人们簇拥着,缓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湛蓝银纹的锦袍,面色清冷,眉目俊美,走起路时,身高腿长的翩然而行,衣带当风,肃然风华,真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副水墨画卷般好看。
“秦将军。”
宋和迎上前,施礼问好,客客气气的说道:“陛下在殿内等着您呢,请您跟奴才来吧。”
“有劳宋内官。”
秦萧淡淡的朝他点了下头,随着他朝大殿走去,路过跪在路侧的苏谨时,微微顿了下,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
苏谨被这一眼看的心头冒火,恨不得当即跳起来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的脸上,便又重新挂起来那吊儿郎当的痞气笑容来。
“呦,这不是我家秦义兄吗?怎么,来给陛下请安问好呀?啧啧啧,可真是孝感动天,该给你造座大牌坊,人尽皆知才是啊!”
秦萧听他嘲讽,却是神色无波,不咸不淡的开了口。
“殿下既是做不到孝顺恭谨,那至少也该明白忠君节义的道理,陛下让你在这儿罚跪,你便好好的跪着反省,若是能明白了自己错在何处,也算是不枉陛下的一片苦心。”
苏谨听的只想翻白眼。
没人的时候,你都敢拿剑抵着我的脖子了,这当着人前,就道貌岸然的对我讲起大道理来。
呸!
真是不要脸,伪君子!
“义兄说的是啊。”
苏谨邪邪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勾唇一笑。
“我这一跪就是三个时辰,且又是淋着雨,只怕回去后定是会生场大病的,如此重的教训,当然是能让我好好反省的,我就是怕义兄同我兄弟情深,见我受苦,会心疼啊。”
这话中有话,秦萧自然是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殿下多虑了。”他冷淡的说道:“只要能让你长点教训,便是你这双腿从此废了,我也是不会心疼的。”
说罢,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一眼,在宫人们众星捧月的簇拥下,迈开步子越过他,朝前头走去。
苏谨望着他冷峻高大的背影,莫名的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