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
顾美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淡到极点,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消逝的笑容来,衬着她那几乎整个身体都蜷缩在床单被褥里的柔弱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惜,白澜兰也不例外。
“阿美,你怎么就住院了?医生怎么说的?你肚里的孩子没事吧”白澜兰将手里拎着的果篮,放到一旁,坐在床沿,一脸关切担忧地看着顾美美,仿佛刚才那一刻,顾美美心里陡然生出来的诡异感觉,只是顾美美的错觉般。
若,顾美美真是个19岁的,被家长宠着长大,虽有几分心眼,却到底受制于眼界阅历,很有几分“聪明外露”的姑娘,那么,她还真没办法察觉到这一点,从而被白澜兰那精湛的演技糊弄过去。
而,现在嘛?因为白澜兰那番看似单纯,实则处处戳人心窝子的问话,顾美美却是顺势变了脸,一幅回忆过往而伤到心的哀怨绝望模样,心里却忍不住讥诮自己:果然,老话说的对,这终日打雁,早晚有一天会被雁啄瞎眼。她,可不就如此!竟然会觉得白澜兰这样一个被家人宠得张扬恣意的姑娘,是一个很容易就会被人算计,被人拿捏住的“傻白甜”!
如今呢?她自认算计了白澜兰,却没料到,打最初,白澜兰就识破了她的计谋,并反过来让薛玲厌了她!
“劈里啪啦”地问出一长串问题的白澜兰,等了一会儿,不仅没等来顾美美任何的回应,反还差点就被对方那一脸“悲怆”的模样给带到沟里去,下意识地皱起了眉,脸上的焦急担忧等情绪一转而变成了愤怒:“阿美,是不是薛玲欺负了你?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报仇!”
话落,白澜兰就猛地站起来,拔腿就往外冲去。
关键时刻,顾美美伸手,拽住了白澜兰的衣摆:“阿兰,不是这样的!”
依着白澜兰的性子,肯定是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完全不担忧这件衣服会遭受到什么样的摧残,更不会盘算着这件衣服花了多少钱,又是什么样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订购到。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突显出她这样一片纯挚的“为朋友两肋插刀,也再所不惜”的情谊!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在港城。在那儿,她只要出门,就会带上保镖,更会备上几套替换衣服和一系列用惯了的化妆品。
现在呢?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没有保镖团队跟着,去哪儿都觉得不安全,这也就罢了。最最重要的是自己听了罗清婉的谗言,只带了两三套换洗衣服。一旦这件关键时刻用来装点门面的衣服出了问题,那么,剩下的两套衣服,又怎样撑过剩下的二十来天时间?
这样想着的时候,白澜兰停下往前迈去的脚步,微微侧身,看了眼倚在床头,一脸祈求哀怨中,却又透露出几分孤寂和无奈的顾美美,心里虽有些鄙夷和嫌弃,脸上却满满的愤愤不平:“那你说,是怎样的?”
“我只是最近太忙,所以,一时没注意,才会”话虽如此,顾美美却摇了摇头,看了看白澜兰,一脸的欲言又止。
白澜兰一脸的疑惑不解:“可是,你不是跟我说,自从你怀孕后,就将手里的事情都交出去了吗?”
“唉”顾美美幽幽一叹,“阿兰,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工作上的烦扰都是小事,真正琐碎麻烦,却又不得不处理的,都是一些家庭内外的事情。”
“可是,这些事情占不了多少时间吧?”想了想,白澜兰又举例道,“就像我妈咪,还有我那几位姑姑,她们嫁人后,每天大多时间都在逛街做美容,隔三差五就跑马,偶尔还出国旅游,特别悠闲的呢!”
“所以,你妈咪和你几位姑姑命好啊!”顾美美苦笑一声,也举例道,“就像阿婉,你瞧,她最近不就忙得不可开交?”
“她是准嫁娘,当然忙啦!”白澜兰一脸的不以为然,其实,在她看来,罗清婉根本就不算忙。真要说忙的话,她认识的那些小姐妹,单单一场订婚宴,就要筹备个大半年,就更不用说结婚典礼了,那更是短则一年,长则两年的准备时间!
毕竟,世家豪门多选择联姻。而,世人皆知,女儿家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也就是未嫁人前,世家豪门也不例外。因此,如她们这样的豪门千金,一般都会在家族父母长辈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到十五六岁。甚至,有些疼爱姑娘的人家,还会放任自家姑娘自由生长到十七八岁。
直到,挑选到合适的联姻人选后,两家在“约定俗成”的默契习惯下,由双方当家夫人牵头,进行密切往来的同时,不论出席宴会,抑或是出游美容,也都会将待嫁的姑娘带在身旁。不仅仅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向圈里圈外隐讳地宣告两家联姻的决定,也是想以这样一种“寓教于乐”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这位姑娘调教成一位合格的“豪门贵夫人”。
听出白澜兰话外之意的顾美美,摇了摇头,一边耐心地和白澜兰解释国内和国外生活习惯、风土人情方面的不同,一边却是不露痕迹地在心里嘲讽讥诮:一味地崇洋媚外,有什么好?瞅瞅,这,就是没有挑选,不论精华,抑或糟粕全盘接收的下场!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觉得这样的教养儿女的方式是再合适不过的。
要她说,这样的家族,对男子一视同仁。虽因为嫡庶身分上的不同,而给予不同的资源,但,很多时候,如家主这类当权者的喜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讨了他们的欢心,再或者年老体衰的家主不愿意放权,抑或是单纯的年纪大了而出现的“哪管我死后洪水滔天”的老糊涂式偏听偏信,其实,归根究底,不过是在实行养蛊般式的教养。
每一个笑到最后的赢家,身后都是尸山血海!一颗心,早已在这样的磨砺中打磨得冷酷无情起来。
而,女孩儿嘛?说是在家族的庇护下,锦衣玉食般地长大,所享受的一切,都是家族长辈父兄们在前面与人拼杀后掳来的战果,那么,在家族需要的时候,奉上自己的一切,不也是天经地义的?
然而,在顾美美看来,这番冠冕堂皇的话里,隐藏着对女儿家天性上的鄙夷蔑视。以这样一种大多数人向往艳羡的奢华生活,抹杀掉了每个女孩儿天性的聪慧机敏,和在其它地方发光发热,甚至做出种种不逊于男性领头羊的庞大功绩,培养出千篇一律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式的贵女棋子一种随时随地都会被家族抛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