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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国策重农,但也并不抑商,这些年来国泰民安,商路通畅,南北贸易十分发达。
为了不太过惊世骇俗,同时也为了避开监察司在各大关卡城镇之间的耳目,钟璃自从错过梁城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大城,只在乡间小路上赶路,或者在根本没人涉足的荒郊野地,干粮用尽的时候,就在附近的小村庄就地补充,或者和偶尔碰到的游客购买一些。
这一路上,从未出过小镇的四个“土包子”在拉车的间隙,算是开了眼界,见过了大河壮美,山川雄奇,这才知道,原来书中描绘世间的那些言语,一点都不夸张。
在离开小镇的第十三天,学府一行人来到一个小村庄外。
按照钟璃计算,此地仍属西北四省辖区,跨过村庄背后的濛山再往前二百里,就是淮洛平原了,那里星平野阔,又是另一番风景。
赵西枫几人眼前的小村并不大,约莫也就三四十户人家,但是此时却非常热闹,一大群人聚在村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成一个大圈,伸长脖子向圈内看着,还时不时大声讨论着些什么。
赵西枫拉过一位路过的老者,好奇问道:“这位老丈,我们一行是游历至此的学生,本想在镇上置办些干粮与清水,看村子里这么热闹,想请教一下究竟怎么回事。”
老者见赵西枫说话客气,模样十分讨喜,又是负籍游学的孩子,于是也乐得聊上两句,回复道:“赶早不如赶巧,小先生们正好赶上了我们村里议政惩治贪官呢。”
旁边顾清源一奇,问道:“老丈,我记得朝廷是在全境增设了议政司,但最多只会管理到镇县一级,咱着村里,应该没有这个衙门吧?”
“咋了?就许你们城里的百姓参政?”老者向着顾清源一瞪眼,大声说道,“俺们乡里乡亲的,世代在此地务农,皇帝家里的事情管不了,管管自家村子里的事怎么了?”
赵西枫瞪了顾清源一眼,回头笑对老者说道:“老丈别理她,读书读傻了的,您还是跟我说说吧。”
老者眯眼笑道:“还是你这娃儿说话中听,事情是这样的,俺们这个村规划在山守县,前两年,县里来了个农务专派的吏官,专门负责附近六个村子开田费的发放,前两年一直都好好的,每一户三钱银子,到了今年,突然只有两钱了!”
“那还了得,”赵西枫故意用很夸张的语气说道,“一钱银子可不是小事!”
“可不是!”老者提高嗓门说道,“更可气的是,村长小舅子从十几里外的下马村拉种子回来,竟然得知,那边的开田费居然还是三钱!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俺们村么!”
钟璃点点头,说道:“西北一地土地贫瘠,朝廷是有开田费贴补这么一说,只是即便有所缺损,你们也应该上报当地衙门,向今日这般私截朝廷官员,是有违律法的。”
老者听到说话的是个女孩,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原本不想回答,但是回头一看,发觉说话之人一身穿着贵不可言,整个人年纪虽小,但是却时刻透露出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与威压,于是缩了缩脖子,继续说道:“我等本来也是想拉着这个贪货去镇里见官的,但村里唯一一个在梁城读书的娃娃李大壮,正好这两天回家帮农,知道这事以后,就给村长说了那什么议政司的事情,说现在朝廷鼓励百姓参政,说俺们才是国家的主人,对待这种恶吏根本不用客气什么,只要全村上下一条心,把声势搞大了,到时候朝廷自然会让他卷铺盖回家,说不定还要问罪,开田费的亏空也会给咱们补齐的。”
说着话,老汉伸手向人群中一指,众人顺着哪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面色黝黑穿着书生袍的年轻人,正在挥舞双手,正气凛然的大声疾呼些什么,围观的村民脸上虽懵懵懂懂的,明显没太听懂,但又带着些许莫名的亢奋,那是挑战上位者的激动,也是对隐藏在内心里,对暴力的渴望。
赵西枫对老人道谢之后,一行人靠近人群,董二胖三下两下拱出一条路来,然后讨好的将钟璃迎了进去。
在人群围着的中心,一个二十多岁的的年轻人抱腿坐在黄土地上,也不在乎一身灰色吏服是否会被弄脏其实也没必要了,任何衣服,前胸后背都被印满了鞋印的时候,地上那点尘土,确实也不用放在心上。
那年轻的小吏低着头,一脸自嘲的神色,又带有些许悲哀,任那个叫李大壮的书生将他骂的狗血淋头,既不反驳,也不试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