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也有许多颜色各异的轨迹,甄杏青拿着烟杆指点江山,为贾道黎解释道:“镇守府上那条墨绿色的轨迹,是北岳书院刚刚布就的,还不太殷实,手段也一般的紧,估计这两天郭佑就会登门拜访,鼓楼上那一抹橙色,应该是皇极宗手法,听说皇级掌门的幼女过段时间就会住过来,拜入周喆门下,此处的安危才是他们最着紧的。至于那条黑色的丝线,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布置的人应该不在镇中,只是这方位却是阴私的很呐,正对着周喆府邸的门口,怕是对天庆司没什么善意。”
贾瞎子顺着师兄所指,一一看过去,心中默默记下,不禁感叹皇权动摇之际,各路龙蛇都按耐不住了,往日里一个清净的小镇上,此时各路人马都心怀鬼胎,各有所求。
在绕着小镇走完半圈之后,贾瞎子指着二三十道淡黄色的轨迹问道“这些轨迹想必就是枯海大师布就的樊篱之眼吧?”
淡黄色的轨迹与其他稍有不同,缥缈不定,若有若无,还在不停的缓缓移动,如不仔细看去甚至根本发现不了。
甄杏青点头说道:“不错,这和尚心眼多的很,在镇上布下如此多的视线,早在周喆幻境初试之前,就开始观测镇内每一位有修行天赋的娃儿,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时天分高低,都尽收眼底。”
贾道黎笑道:“那枯海大师应该早有心怡的人选了才对啊,拖到现在,只能说佛宗收徒的标准实在太过严苛了。”
“哪里是佛宗严苛,就是这秃驴事儿多,凭地麻烦!”甄杏青在鞋底磕掉烟灰,不屑的说道,“枯海和尚修的是小乘佛法,讲究个入世,一生婆婆妈妈,妇人之仁,需继承者如他一般,对世上万物心怀慈悲,有不忍之心,还要行事果决,当断能断,拿起屠刀照样成佛,同时既要有修行天赋又得身体强健如纯粹武人,哪有那么好找。”
贾道黎摇摇头说道:“怪不得他这一宗始终人丁不旺,这样的人确实不好找,别说区区一个蟠龙镇,就是找到天边也很难发现一两个吧。”
甄杏青嘴角上扬,嘲讽道:“天边是没有,眼前倒是就有一个,天天一大早在他门口打拳,这都好几年了,视而不见,或者是睁眼装瞎,自欺欺人,不就还是贪心,希望找到的传人还是那个人的孩子么,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如果真有,那就是佛祖开眼了。”
残阳收尽了天地间最后一抹光辉,一条条只有师兄弟二人可见的轨迹在小镇中闪烁变幻着,贾道黎叹息一声,偶有所感,回头问道:“师兄,你这牵机书既然能反向观察世间所有观测之术,那在监察窥测上,是否另有妙用?”
甄杏青挥手驱散一镇烟雾,随手按灭烟枪,懒懒的说道:“自我此术初成,就舍了往世上安插眼睛的法门,对我来说,研究出牵机,就是不想被包括老头子在内所有人随时随地向看戏一样看我,头顶上有双眼,老子拉屎拉都拉不顺畅,既然如此,我又怎会用类似的方法去窥探别人呢,人活着,不就是图一个自在,这无处不在的眼睛,就让老子觉得很不自在,所以我专挑那些监视防备密集的地方进进出出,高兴了住两天就走,不高兴了就顺手拿走几样对方在乎的事物,就是要告诉这些个仗着修为鸟瞰世间的修行者们,别试图监视天下人,你没这个权利,也看不过来。”
贾瞎子摇摇头,并不赞同:“并不是每一束看向这个世间的眼光,都是恶意的,的就比如说这镇上,既有守护子民的天庆司,也有为孩子们挑选机缘的枯海大师,关键还是要看,施术者的本心。”
甄杏青哈哈大笑,用力拍着师弟的肩膀说道:“师弟啊,你还是一如山里时那般天真,我问你,李淳號师徒二人不遗余力的保护镇里这些修道苗子,除了为其安全着想,难道就没有垄断一代新人的私心?像如今这般杜绝任何山野俢者入镇,真的就对这些孩子好么?他们二人又怎知世上没有比天庆司内阁更适合这些孩子的机缘与道法?至于枯海,那就更可笑了,收徒一事本来就是为他为本宗传承延续不得不做的事,照看这些孩子更像是老农照顾自家地里的庄稼,有什么善恶本心之说呢?况且他要找到的那个人,也未必就愿意担起现在枯海和尚身上的这份责任。至于剩下的几位,蝇营狗苟,接为利来,不提也罢,”
说罢散去功法,空中各式轨迹烟消云散,二人边聊边走,片刻间消失在夜色里。
在他们背后一辆黑色马车缓缓驶入小镇南门,郑焰极亲自坐在车辕上,为车内人掌鞭,车厢内,一只秀气的小手轻轻撩开窗布,一双灵动的眼睛伸了出来,好奇的观察着镇上景色,半晌之后,马车到达小镇鼓楼,楼下人群缓缓下拜。
于此同时,张屠夫家的帮厨小厮与镇上的铁匠从洗衣坊一同走出,互相点头执意后,小厮向着自家肉铺走去,而铁匠则脱下上衣,换上一身行脚商人的行头,气质瞬间一变,再也不像是平日里憨厚敦实的汉子,反而透出几分行商多年的狡黠与沧桑。
在打扮妥帖后,三两步走入巷后阴影,消失在黑暗之中。</n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