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裕昆说到这里,赵钰臻缓缓闭上双眼,血泪再一次夺眶而出,这次没有等星辉燃烧,赵裕昆便主动帮她擦拭干净。
他继续说道:“在你们离京之前那个晚上,我和他喝了一次酒,那家伙喝醉了,哭的像个娘们,问我何时草原诸部的男人迎娶大周的女人能不像他这么辛苦,大周的男人可以和草原的女子共同生活。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像所有被抢走妹妹的哥哥一样,在临行前揍了那小子一顿。
后来,你们去了白湖,我很少给你写信,却和那小子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直到我们达成了一个共识。”
赵裕昆顿了顿,继续说道:“一统。”
风停了。
“只要变成了一个国家,就再也没有什么草原人,没有什么大周人,不会再有仇视和杀戮。
“如今,大周与草原都没有足够的力量征服对方,而嘉元学运之后,大周已有了一条快速强大起来的康庄大道,他告诉我你已南下之后,我就决定了,无论你身上带着什么秘密,大周子民都不需要知道,不能让你破坏这次和谈。”
赵裕昆轻轻为赵钰臻整理着鬓角,温声说道:“星潮之后,你身上的连城之血已消耗殆尽,而我那一剑坏了你修为的根基,女孩子家的,从此以后就不要打打杀杀的了,让雷狼带着你回白海吧,做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过几年,我带兵杀进白海再接你回家。”
赵钰臻自嘲的笑了,原来这千里奔亡的归途,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背叛!从大周朝廷,到从小关系最好的哥哥,到深爱的男人,全都背叛了她!
“以战争为目的的和平,只能带来战争,以和平为目的的战争,也不会换来和平的,三哥。”血脉被封,星辉渐渐从赵钰臻体内缓缓散逸,赵钰臻终于可以开口说话,虚弱的说道:“还有,三哥你错了,现在这里拥有连城血脉的,可不止你我二人。”
赵裕昆神色一愕,还没想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忽见赵钰臻眼中闪过浓郁的内疚与悲哀,紧接着小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大惊之下他一把推开赵钰臻飞身倒退十余丈!
他低头看去,一个直径寸许的骇人血洞洞穿了便服下的内甲与小腹,他伸出手颤抖着抚过伤口,带着星辉灼烧的痛感阵阵传来,只一瞬间就让三皇子痛不欲生!
赵裕昆抬头看向桃树下,远处赵钰臻脐下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只娇小粉嫩的手臂!于是这才恍然大悟,这最小的妹妹竟是强行催动连城之术,在腹中已长成完整经脉的婴儿身上全力运行,以婴儿的血脉强行催动星辉之力,出手同时重伤了两人!
此时的赵钰臻,不过是个功法被废,鲜血流尽且即将生产的普通女子,她颤抖着举起已被星辉灼烧的遍体斑驳的龙牙碧,没有丝毫犹豫,她沿着被伸手婴儿击穿的伤口一刀划下!
“嗤啦”一声,小腹被赵钰臻自己完全剖开!她艰难的伸出出手,小心翼翼的从身下捧出两个婴儿!
竟是双胞胎!
星辉范围之外,答牙错木看到此景早已发狂,拼命催动全身真元捶打着星辉结界,双手鲜血淋漓已见白骨!
赵钰臻一手怀抱婴儿,一手挥剑斩断脐带,血已烧尽,小腹的伤口泛出惨淡的白色,没有鲜血流出,她转头对着赵裕昆说:“三哥,就算我无法将我所知的秘闻告知父皇,但至少我可以死在这里,白海四魁在我朝中兴之地袭杀帝国皇室嫡公主,我就不信还能有什么和谈!”
赵裕昆愣然看着如此狠厉决绝的妹妹,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钰臻又回头看向答牙错木,凄然笑道:“答牙错木叔叔,既然没有妈妈了,就把他们俩交给父亲吧,你告诉他,这辈子,他对不起我。”
说罢将两个婴儿放在怀中,用已经没有瞳孔的眼睛深深的看着,轻声说道:“对不起,妈妈这辈子谁都不欠,就欠你们两个的,尤其是你。”赵钰臻用脸贴着其中一个流泪说道。
原来破腹而出的那个孩子因为在没有丝毫修为的情况下,以初生之体强行流转星辉,早已烧尽经脉,生下来就是死婴了。
赵钰臻擦干眼泪怅然说道:“呐,跟你们保证,如果有来生,妈妈亏欠了全天下,也不会亏欠你们。”
随后死去,就此死去。
答牙错木仰天悲吼,长久不歇,赵裕昆颓然坐在原地,手中握着赵钰臻离开盛京时交给他的两生珠,这对珠子一体双生,分为两颗,天南海北,交相呼应,正是凭借此珠,赵裕昆才在千里之外定位了赵钰臻的位置。那时,她对赵裕昆玩笑说道:“三哥,我在草原受欺负了,你一定拿着珠子来找我啊,这珠子我只有这么一个,爹娘都没有,就给你了,我只相信你的。”
星辉随着赵钰臻死去而逐渐飘散,归入山川大地,滋养一方,星辉结界就此散去,答牙错木一步一顿走到桃花树下,用一双几乎只剩白骨的手挖出一人见方的深坑,将赵钰臻放入其中,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小主母,你曾说过,你先祖就是这桃树生的,那埋在这里就很好了吧,不要去草原那里冷,也不要去盛京那里脏。”
赵裕昆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答牙错木又抱起死去的婴儿,放在赵钰臻怀中,凝望母子片刻,将已经不成样子的龙牙碧放入坑中。随后,他抱起剩下那个婴儿,悲怆笑道:“还是个女娃儿。”
说罢挥手起风,黄土白雪埋尽佳人,再一挥手,卷尽一树桃花包裹女童以作襁褓,最后随手拎起同样是女婴状的百鬼,大步向西枫山走去。
“不要走那条路,镇北军早在山那边在等你了。”赵裕昆不知是担心女婴安危,还是担心自己勾连蛮族阴谋败露,对着答牙错木的背影冷声说道。
答牙错木理也不理,放声大笑,那笑声中已听不出悲喜。</n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