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落日西斜,红霞飞满天,金色余晖铺满白玉长阶,长阶尽头是山峰若有若无的云雾,拨开云雾赫然是一顶琉璃瓦宫殿——独苏殿。
大殿内。
主座上斜坐着一名穿着鸦青色长袍的绝色女人,身边两名模样姣好的侍女各分一侧,手执长柄白羽锦纶扇。
褚摇光等人站在殿中央,月燕站在最前,对主座上之人行礼淡声道,“浮玉山长华门弟子陆月燕携同门拜见独苏岛主。”
话音落,主座之上的人猛然睁开眼,锋利如箭一般的目光落在了陆月燕身上,她红唇绝艳,缓缓开口,“浮玉山,长华门……不知尔等小辈来我独苏,所求为何?”
月燕眉微皱,却道,“奉长华云泽上仙之命,前来求药,万景滕草。又听闻岛主喜爱收集魔药,特携六眼魔蛛第九肢前来换药。”
白桦将东西呈上,立刻有侍女前来接过,奉到连山芜眼前,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示意侍女退下后,便道,“有心了。万景滕草虽乃我独苏至宝,但云泽上仙也是本座的故人,是以既是他派尔等小辈前来求药,本座自然也不好驳了他的情。”话罢,她却话锋陡然一转,“只是我独苏规矩却不可不从。”
所谓独苏规矩,便是连山芜十年前开岛后所立——让求医问药之人替她办一件事,可恨的是,事成之后,答不答应还得看她心情。
陆月燕颔首道,“岛主请说。”
连山芜视线一一扫过殿中央的五人,却在触及道躲在众人身后偷偷做着鬼脸的褚摇光身上时,愣了一瞬,随后又恢复常态。
她挑起细长的眉,“本座此山名为慕江山,山上种有三百十二七颗梨树,这两日花开正盛,我要你们今夜子时之前,告诉本座,这三百二十七颗梨树今日共开了多少株梨花。”
话落,让本就安静的大殿更是静若无声,仿佛连人的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这样的情况下,褚摇光不可思议地掏了掏耳朵,“啥?!”她没听错吧,这个老女人竟然她们去数梨花开了多少朵?
琉苏以为她没听清,悄悄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复述了一遍连山芜的话,又愤愤岔道,“此时已近黄昏,别说今夜子时之前数完,就是再来三天三夜,那也是数不完的,那可是整整三百二十七颗梨树!真是过分!”
连山芜却是淡淡看向褚摇光,问道,“怎么,你有异议?”
褚摇光对上她的视线,倏尔勾起嘴角,道,“没,只是觉着吧,你老何不如干脆让他们把你这慕江山有多少粒石子、多少粒沙子,都一一给你数出来!岂不更有趣?”更能满足你那折磨人的变态心思。
连山芜鼻腔发出一声冷哼,长袖一挥,“那便如你所说,让你们将我这慕江山一石一沙都给本座数出来好了!”
听罢,众人脸色俱是一变,琉苏第一个不满地在褚摇光身边小声嘟囔,“本以为这这独苏仙子古怪刁钻之名是子虚乌有的事,现在看来,传言属实。没听出摇光你是在讽刺她么,还真想让我们去数石沙这种荒唐事啊,根本就是故意为难人……”
只听“啪”的一声,上座的连山芜蹭的一下拍案站起来,她眯眼向琉苏扫去,“故意为难?这位小姑娘似乎对本座的要求极为不满啊?”
琉苏没想到自己说这么小声竟然还被她听见了,对上她那双压迫感极强的双眸,身上寒毛瞬间直竖,她支吾了一会儿,一道白影挡在她身前——她惊讶,白桦?
连山芜见状,眼底不满更浓,声音些许薄怒,“本座在问她话,你挡在她面前是何意?难道云泽如今教出的弟子竟是连礼数都不知了吗?!”
白桦听此笑眯眯地露出两颗尖利乖巧的虎牙,“岛主,家师云泽上仙最是疼爱她,是以养成了琉苏师妹心性单纯不懂事的性子,若有冒犯,白桦在这里替她道歉。”
“好一个替她道歉!”似是戳中了连山芜什么极难言说的痛点般,她眼神一狠,手掌一挥,一道青色劲气掌风兀地飞快向白桦扫去。
下一瞬,却见那道掌风被一柄寒光凌冽的长剑稳稳接下,剑身一转,那道劲气掌风竟乖巧地转了个方向,朝殿内一侧的玉柱之上狠狠撞去,留下一道入木三分的五指掌印。
月燕收剑,对连山芜又是行了一礼,语气却陡然生出一丝刺骨寒意,“独苏前辈的青风掌果然名不虚传。”
连前辈都喊出来了,拐着弯骂她为长不尊,竟对小辈大大出手。
连山芜一瞬抿唇,她对自己使几分功力心头清楚,却没料想竟被眼前这小辈如此轻而易举的接下,她不自觉呢喃,“陆月燕,陆月燕……你是长华掌门那个老家伙的大弟子?”
月燕默然片刻,才面色正经道,“家师今年不过才一千三百岁,并不老。”
十七岁的白桦玄桦和十五岁的琉苏,“……”
月燕又淡道,“既然独苏岛主要你这慕江山梨树的梨花之数,那便请岛主耐心等待,我等定会在子时之前给您一个答复。”
连山芜冷笑,“好啊,那你便给本座听好了,我这慕江山三百二十七颗梨树,东西南北中各六十五株,还有两株就在山顶,少一株都不成。”说完,她又一拂袖,悠然坐回主座上,红唇勾起,“子时之前,本座会一直等在此处,望诸位可莫要……让本座失望啊!”
月燕眸光微动,略略颔首,便转身退出了大殿,身后几人见状也一一跟上。
褚摇光落在最后,慢了几拍步子,忽地脚步一顿,转过头对连山芜笑得有些邪气,唇瓣一张一合,却无声音,便背着手哼着曲悠哉离去。
而连山芜却清楚地看清了她的唇语———老女人。
她脸色一会青一会白,若她见褚摇光第一面尚还心存疑惑,那么此时此刻就已经全然确定那就是褚摇光,那个可恶邪气的丫头,如今竟然长这么大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