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骁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仿佛坠入无尽黑暗,时而似被架在火上烧,时而又似坠入极寒冰川。
他咬着牙,努力撑着想要走出这黑暗,然那黑漆漆的通道似乎没有尽头。
那暗如天日的一片黑里,却并不安静,甚而有些吵闹。
耳边似有人在奔跑,在哭泣,在尖叫,在恶狠狠地咒骂,乱哄哄吵作一团。
明明没有半点光亮,明明身边是深渊般的黑,可是他却看见了一袭纤弱的身影,正攀上几案,将一袭白绫挂在房梁上。
一个小男孩推开门,小脸冻得通红,衣上沾着雪,手里却拿着一枝梅花。
那女子闻声回头,一张极为美丽的脸上,满是泪痕。
“阿野。”
她俯身,温柔喊他的名字,柔软的纤手抚上他的脸蛋,“娘要走了。”
小男孩疑惑地问,“娘,你要去哪里?我也去。”
女子含泪笑了,“娘去的地方,你不能去。”
小男孩很懂事地说:“那我等着娘回来。”
“娘的阿野最乖了。”女子欠身在他额上亲了亲,几滴湿湿的眼泪落在他颊上。
“娘不哭。”
小男孩胖乎乎的小手抚上女子眼角,递上手里的那枝梅花:“花花给娘,娘不哭。”
“谢谢阿野,娘很喜欢。”
女子从小男孩手里接过那枝梅花,声音温柔:“阿野再去多摘一些来好不好?”
……
那年冬天好冷。
两岁多的顾骁野脸蛋冻得通红,手也冻得通红。
他踩着厚厚的雪,攀在石头上,踮起脚去折那梅枝,好几次摔跌在地。
手背被石头尖锐的棱角擦破,流出血来。
可是想到娘还在等着他回去,他又爬起来,继续去攀那梅枝。
他终于摘到了足够多的梅花,捧在怀里,兴冲冲回去。
推开门,却见娘的身子悬着,在半空飘来荡去。
他喊娘,可是娘再也不答应他了……
……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娘又算个什么东西?”
“真以为能骑在我头上呼来喝去?哼,不自量力!”
“别怪我对你狠,谁让你娘太不知天高地厚?一个小妾而已,也敢跟我比。不过比我早进门两年,我叫她一声姐姐,她竟然也敢答应!!”
“她不过是个最下贱的女人,却处处摆出一副女主人的范儿,由着我伏低做小。哼,而今谁才是这顾家的女主人?”
……
女人的声音恶毒而尖锐,刺得顾骁野的脑袋针扎般疼痛。
他想要逃走,耳边却又响起另一个人的冷笑。
“大哥?你也配叫我大哥?”
“你不过是下贱坯子生出来的野种而已,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真不经折腾,这才打折了十根柳条就晕过去了?我还没打够呢。”
“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呵呵,你不如问问你娘,当年她对我娘做了什么?”
“我倒是忘了,你娘已经死了。她死了,你就慢慢替她还那笔债。”
……
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少年趴在地上,牙关紧咬,嘴角淌着血。
他漆黑的眼里,是滔天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