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一看,原来是秦存见我端上饭盆跑,而且大饭盆的饭已经分完,想吃大家的已经没了希望,只能死乞白赖吃我的了。
我这一跑,他怕吃不上我的,就也慌乱端上饭盆往外追我,结果把那个大饭盆一脚踢飞了。秦存这时也顾不上打饭的那人骂他,慌慌张张地追了出来。我还没坐下,他就搬个马扎几乎挤在我的怀里。把他的饭盆对在我的饭盆的边上:“林峰,他们都不管我,他们都是大坏蛋,我肚子大,你肚子分点给我。”我真的恼怒:“你才是混蛋里,包饺子没人组合你,我操个好心,还倒讹住我了!”
秦存就是没脸没皮:“好人做到底,来点”说着他的筷子就往我盆里伸。“林峰,你小子也不嫌外边冷?”我回过头一看是魏志强。魏志强手里端着刚打的饭。一个手端盆,一个手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开学习阅览室的门。他是个热心肠,这样的人往往被人暗算。但他看来也有谨慎的一面,比如他的钥匙就是用一根圆草绿色的绳子拴在裤子瓣上的,这样钥匙是不容易丢的。
说话的当儿,他的门一打开:“林峰,进来吃!”他这么一说,我正好能脱离秦存无休止的纠缠。我连马扎都顾不上送回号里,端上饭盆就三步变成两步往学习阅览室钻。刚到门口,秦存也端上饭盆步子我更快,和我一同往门里头挤。
“哎哎哎,你是干啥的,出来!”魏志强一手端着碗,一手拦住了秦存。“我要进,我要找林峰!”秦存没有魏志强的劲大,但是左右使劲拉扯,想挣脱魏志强。魏志强操气了:“你是哪根葱,这个阅览室是你想进就能进的滚出去!”我进去后,把盆放在学习用的大桌子上,后身朝外,不敢再看秦存。但总觉得在阅览室的窗子外,有一双祈求地眼睛,就像要穿透我的脊背一般。最终秦存没能进来。
魏志强放下饭碗,坐在我的对面。过去都是魏志强是后身朝门的,我是脸对着门的。为了躲避秦存我和他换了位置。
魏志强把饭盆放下,没落座,就后牙咬的咯咯响,攀着眉头,用手指着我:“我咋说你啊,林峰,你看看你,还老同哩,这是哪啊。监狱啊,知道不?你再这样下去就该饿死了。”我也不答话,也没有好说的,就只管吃饭。
魏志强见我不理他,也坐着吃起来:“林峰啊,从今天开始,不,从这顿饭开始,我都端上来吃,你打上饭就进来,也省了许多麻烦!”
吃了饭,我要下去洗盆:“魏大哥,我把你的盆捎上。”魏志强摆摆手:“不用,等我一下,一起下去。”洗了饭盆,魏志强要回他的号送盆问我:“林峰,你中午休息不?”“你说呢?”我反问。“吃饱了,我想上去练会毛笔字,你要是不休息就过来,要是休息,下午我们再聊。”我看着魏志强:“魏大哥,你昨天一说我惹祸了,我就紧张地一晚没睡好。这个谜团还没解开,你今天又说我抢了老犯人的饭碗,让我心里更纠纠结结的,就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要不我过去,你给我唠唠我咋不是惹大祸了,就是抢老犯人的饭碗了。”“哈哈,你小子还惦记这事啊,你不是能的这四堵墙都放不下你了吗,你又那么会分析,分析一下不就有结果了。”我假装生气。把脸一沉:“魏大哥呀,魏大哥,你不说拉倒,我也没空听呢,再说了,那分析是要有前提和条件的,我这才来几天,有些就连条件和前提都不知晓,咋能分析出来?”“好了,好了,好了,那你一会过来。”魏大哥一个人惯了,肚里也不知道憋了多少话没给人倾吐了,好不容易抓到我。他才不愿意一个人在那个小庙里老给自己一个人念苦经哩,有了我,他也能把倒到苦水了。
我到号里放下洗好的盆,出来的当儿,用眼睛瞥见了秦存。他坐在上铺,满脸的难过,好像谁欺负他似得。他今天没吃上我的不开心吧,我也不会理他,好不容易摆脱了,不能再给他好脸了,要不他又粘上不放。
我走到门口,魏志强已经上来。他打开门,在书柜上头拿下一沓子废报纸,准备练字:“魏大哥,您练字,我看报,你给我找些省监狱报,我看看上面的动静,学习学习。”魏大哥指给我:“你看,最边上的那摞就是监狱报,越往上就日期就越是新的,报纸是十天一期,一个月三期,过年这几天还没送,自己拿着看吧,以后你见我在就直接进来,我们也有几天交往了,就不要客气。”魏志强先把袖子挽起,在一个瓷盘里倒上墨汁,拿起毛笔蘸了点墨汁,忽然拿眼睛翻我:“我说你林峰啊,以后不要您、您的,见了干部这样好点,但我们都是犯人,你直接就叫你吧,免得我感觉刺耳。”“好,好,真的好!我就等你这句话呢,不要说你,我也不习惯老您您的。”“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过去我们没打过交道,你老是您您,我就认了,以后就成为好朋友了,就去掉那种虚伪的客气,这样方便交心,也方便双方交谈和沟通。”
“好,好,好,我答应了。”我和他说这话,踩着个板凳上去找报纸。拿下十几张翻着看。刚吃完饭有点渴,也不能让魏志强倒水。我就把瓶子里的茶根子倒到门口的一个垃圾桶里:“魏大哥你喝不?”魏志强刚写了两个字:“哎呀,我把这事忘了,他就要拿暖壶,我已经抢上了。”他赶忙把他的茶根子也倒掉了。他又开开抽屉那茶叶,我马上拒绝:“魏大哥,你自己给你放点,我怕喝了茶一会睡不着觉。”魏志强眼睛一翻,已经把茶叶拿出来了:“林峰,你看看你那样子,大过年的,你嫌你哥穷酸是吗?过来,过来,过来!”我看他那坚定的眼神,也不好在回绝,拿着瓶子过来。他放茶叶的时候像是在数根根。大概我和他的杯子里只有五六根,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我商量:“省着点吧,能仔细着喝过初五年就算年过完了,那时我们一起和白开水了。”倒上水,我们水杯子里的茶叶就像在村里时,看到水坑里死了的蚊子幼虫那样漂浮着,不过茶叶虽和蚊子幼虫形似,但比它粗些。那几根茶叶是魏志强的一片心意,但同时也证明着他的寒酸,要不是我的存在,他的杯子里的茶叶会多出一半,同样也能过了初五。
魏大哥练着他的毛笔字,这是最能修心养性的一种方式。自从别人给他设套以后,他一直重复着这种方式,是我打破了他的已经恒久的改造方式,也使他重新打开了久已封闭的心灵窗户,在接纳服刑改造现实的同时,也从心灵的窗户里透进了一缕阳光。
我喝了口茶,已经不咋烫嘴了,不过那几根茶叶依旧像蚊子幼虫漂浮着,水比起白开水有一点淡淡的黄色。我提醒魏志强:“魏大哥,水能喝了。”魏志强写了有三张了,他练得是楷书,写的字就像他人一样那么整齐。魏大哥放下毛笔,用嘴吹了吹上面漂浮的几根茶叶,我发现他吹的时候用劲很怕是把仅有的几根茶叶吹掉吧。
他喝了口茶,准备从包里掏烟,我也不能抽人家的吧。我赶紧拿出我的烟给他隔着桌子扔了一根,魏志强一看,眼里放出亮光:“哈哈,你小子厉害,还是带把的啊。”说的时候,他拿起来看了看,又放鼻子上闻了闻:“带把的就是烟味香啊。”闻后,魏志强又把烟扔了过来:“别人给你几盒烟也不容易,林峰,你丢着自己抽吧。我每月还有几块钱补助,再说我的烟瘾也不大,平常不多抽烟。在这你就是客人,抽我的。”他不容我说话,把他的不带把的小芒果扔过来,我身上还有老乡给的一个打火机也不舍的用,还是用他扔过来的火柴把烟点着。
“对了,魏大哥,吃饭前你说我抢了老犯人的饭碗,我咋就抢了,你说个明白?”
魏志强一听就来劲了:“你小子注定就不安生,来了就摊事。来,你起来,从这个窗子上往下看!”
我走到窗子边,往外看,院子里除过有几个犯人在火炉边烤火,什么也没有。
“看见了?”魏志强问我。“看见了,就是几个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