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消磨时光直至黄昏之后,林遥这才从炕上起身,携着朱砂往千佛洞走去,然而到了洞内,却不见唐画师的身影,只见有人进进出出的搬运着典籍,林遥心中了然,这便是早上那卖猪肉的人所说的,筹办随亲之礼。
她抱着朱砂乖巧退到远处,静静等待着唐画师,冷不丁身后有声音响起:“唐钿下山买酒去了,你把东西留在这便是。”
林遥回头,却意外地看见沈知遇,她不禁一愣:“大人你为何……”她本想问沈知遇为何会在此处,然而话还没说完,她便又自己想通了,沈知遇是西羌的鸿胪寺丞,此番和亲事宜大概是由沈知遇全权负责。
见林遥已然知晓,沈知遇便没有回答,而是朝她说道:“晚些时候便要带唐画师回兴庆府了,你随我们一同回去吧?”
林遥点点头,周年祭已过,她本来就打算这两日启程回都城,倒不如今晚跟着沈知遇他们一起走,还省得她劳神费力地雇马车。
是以两日后六斤再挑着扁担来到林遥家中时,见到的便是紧闭的木门以及冰冷的铁锁。
此时的林遥,正坐在马车上同唐钿聊着天。
“你也要随他们去容朝吗?”林遥没想到此行除了公主仪仗队伍之外,还有画师随行。
“不过是容朝的官家起意要敕修白马寺,见敦煌石窟内壁画精美,便请了我们去帮忙一阵子。”
林遥便点点头,白马寺在距离汴梁城不远的洛阳,她以前倒是听来宫中祈福的僧侣说过,汴梁城中大相国寺虽也是扬名在外百余年的古刹,然而始终不及白马寺磅礴。
想到这里,她便央着唐钿:“你若是真的去了白马寺,给我带一尊小佛像回来如何?”
林遥难得求人一次,是以唐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小姑娘微微笑着:“我生来便没去过大容,你便带些东西回来让我见识见识吧。”
谎话倒是张口就来,林遥感慨着自己真的是装得很,倒也不是真的多想见识见识容朝的东西,主要是想着西羌的佛像都被她描摹了个遍,就突发奇想来照着容朝的小佛像画上一画。
只是没必要同唐钿解释这么多,她收回思绪,静静地朝车窗外看着。
马车在黄沙道中行得缓慢,出了沙漠便又是贺兰山横亘眼前,地势交错复杂,是以路上便消磨了将近十日。
林遥盘算的很是完美,到了兴庆府休息一日养精蓄锐,然后继续做她的农田司主簿,每日清点清点粮仓算算账,散值了就回家看话本,不必动脑子绸缪宦海浮沉,只要随遇而安就好。
然而这十年的顺风顺水日子让她差点忘记了一个道理,世事从来不遂人愿。就譬如现在,她心心念念过好自己日子的时候,就冒出一个先前全然没有打过交道的金黎公主,点名自己此行要林遥作陪。
西羌的陛下本就觉得远嫁皇室之女委屈了她,眼下难得这位金黎公主提出个什么要求要求,自然是满口答应。
林遥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人安排了命运。好在陛下的意思是她工笔画艺不错,只令她去容朝协助唐画师去白马寺绘壁画,若是当真要陪金黎公主久居汴梁城,林遥才觉得自己要窒息。
她只是一个从八品的芝麻官,自然拧不过公主殿下,此时此刻林遥才察觉到公主间的参差,她原先当公主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般随意拿捏过别人。只是林遥虽自觉七窍玲珑擅长揣度人心,然而这一时之间却是无论如何都琢磨不出来,这位平日连面都不曾见过都公主,为什么突然奇思妙想,自己就要去容朝了,临走还拉她一个垫背的。
她甚至想过最坏的一种结果,那便是这位金黎公主怀疑到了她的身份,因而有意试探。
倘若真是如此,林遥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兔肩紫毫笔,倘若她的身份被人窥探到了一二,她必然要让那人永远都开不了口的。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似乎过于狠辣了些,这些年她身份隐瞒的很好,没有人察觉到任何异样,说不定这位金黎公主有别的目的,她随行路上再朝沈知遇打探便是了。
总之再难熬也不过在容朝呆一两个月,捱过这段时光她又能接着做个无欲无求的农田司小主簿,林遥强行让自己放宽心,权当回故国同故人做个告别吧,毕竟她历来的习惯都是,要善始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