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宵禁了。
在街面上,如果还有人敢不穿军装大摇大摆地走着,要么是七十六号的便衣,要么是警察局的便衣
要么,就是铁了心要和日本人作对的特务。
很显然,那两个人不可能是七十六号或者警察局的人。
因为他们不会对一个穿着日本军装,尤其还是日军佐官服的人开枪。赵先觉想要杀他的话,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况且,他没有理由。警察局就更谈不上了,杨双什么时候也没把警察局放在眼里,虽然他们的副局长是赵先觉的左膀右臂之一。
两声枪响,接着又是两声枪响,然后再是两声枪响
对方一出手就不打算留活口,那两个人在极短的时间里一人开了三枪,总共六子弹飞向了不到五米以外的杨双。
杨双练过武术,但是他没练过金钟罩。虽然练没练其实都无伤大雅,只要是人体,碰上朝自己飞过来的子弹决然而然是非死即伤。
普通人碰上这样的情况,第一反应是转头查看情况,第二反应是掏枪。
但杨双没有这样。
杨双侧着身体对着他们,虽然他脑子里在想别的事情,但是突然而来的第六感救了他的命。
第一枪响起的时候,他就倒在了地上,在空中的时候,第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在了墙壁上,“呜”一声成了跳弹,窜向了漆黑的夜空。第二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左手,在肌肉组织和臂骨、肩骨的共同抵御下,它没有击穿杨双整条手臂,而是从上臂射入,从左肩外侧蹭着他的脖子飞出,连着还带走了他一片模糊的血肉。
那一瞬间,杨双的内心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有了。他就感觉他的肩膀有些麻,衣服在冒烟,还混着一股隐约的血腥味,他四肢并用地在地上爬,然后第三颗子弹打在了他两腿之间,子弹穿过了他的裤裆,贴着他的肚子,射在了地上的青石板上,在打出一串火花之后,贴着地面飞向了远处。
因为角度的关系,第四颗子弹击中了杨双的右臀,不过也相当不走运,杨双一摆屁股左转,那颗子弹只是擦着皮肉带走了一块布片,留给了杨双火辣辣的感觉。
第五枪瞄着他的脑袋,可是射过去的时候,杨双刚好把脑袋躲进了牌楼石座的后面,子弹飞在了花岗岩上,然后转了一个弯,飞向了燕子居巷子对面的一户人家。
第六颗子弹其实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杨双此时此刻完全藏好了自己,那子弹只打到了空气。
然后紧接着,杨双从石座另外一侧伸出了一只手,手里握着一把南部十四年式。
他开始了还击,就在他躲到石座的后面那一瞬间,他用右手掏出了他挂在腰带上的配枪,他几乎马不停蹄地展开了反击。他根本不想知道对面是谁,为什么要杀他。
他能想到,而且他早应该在中枪的同时就想到,这两个人很可能是军统行动队的特务。他今天才接到的示警,来自王安柔留给他的电台。电文上用只有王安柔、赵正明和他自己才能破译的密电码告诉他“杨双,你有危险!”
杨双曾经想过,“危险”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但其实这是一个很笼统的词。有人要杀他,是危险路面不平,会摔跤,也同样是危险。
但杨双现在明白了,这个词说的是什么。
对方上来一句话也没说,要置他于死地。如果没有杀爹杀娘的天大仇恨,他们大概还能和他说上两句话。杨双没顾得上他到底犯了什么不共戴天的罪,他只能先活下去,再问答案。
王安柔教他匕的时候就说过了,如果不想让自己被人打死,就要趁他们没有把你围死之前,要么逃脱,要么杀了他们。
所以他马上进入了反攻,不让他们一左一右包抄。杨双一枪打倒了一个,而另一个正瞄着石座的右边,身边的同伴随着枪声倒地,他回头的时候,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在冒烟,对准了他。
对方显然已经有些绝望,他想逃,但是他离着杨双只有五米不到,正站在了空荡荡的牌楼下,就像他们开枪的时候,杨双那尴尬的位置一模一样。他应该是自信没有杨双那敏捷的思维和身手,他握着枪的手,都已经没打算把枪口指向石座后的目标。
杨双手指已经压住了护圈里的扳机,心说按说一声对不住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你死好过我死,如果有机会,我会把你的骨灰撒在江里,不让你吊在墙上风成肉干。
扳机扣到了底,这意味着,他应该会感觉虎口一震,那是击针敲在了弹壳的底火上,引起了底火的爆炸,然后枪身跳动,爆炸引燃了弹壳里装填的火药,火药急剧燃烧,最后,热能推动着子弹通过枪管射向目标。
当然,这是正常情况。
但是今天,他手里的南部十四年式就哑火了。
一颗金灿灿的弹壳,冒着烟,它的边缘卡在了抛壳仓上。
这个现象,俗称卡壳。
子弹完成了击,枪机会卡住弹壳的边缘向后移动,路过抛壳口的时候,卡榫会把它弹飞出去,送走了弹壳,枪机受弹簧的推力,送着下一颗子弹上膛。
所以,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如果弹壳没有弹出去,那下一颗子弹当然不会出现在枪膛里。
杨双中枪的左肩开始颤抖,冷汗从脸上流淌了下来。
对方显然是愣住了,他明显能感觉到躲在石座后面的杨双正在朝他开枪,可是枪声没响。
杨双把手收了回来,他想拉枪机完成手动退弹,但是那根本不可能。因为他的左手抬不起来了,而且,他也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黑乎乎的人影朝着他直扑而来,手里亮出了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