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胭脂当然知道赵先觉是谁,准确地说,全香城没有人不知道赵先觉是谁。
那是一个活阎王,比日本人都可怕的中国人。
王安柔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来,但心里却开始翻江倒海。
东苑十五号并不特别,在东苑,这座房子非常不起眼,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不会有人去多看它一眼。当初赵正明选择了这座房子,王安柔实地查看之后,也觉得赵正明半年前十分聪明。
可是,就这么一座不起眼的房子,赵先觉却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就让人非常地绝望了。
那里面看似平常,但几乎什么都是线索,而且,还有一具尸体。
那个不知死活的孙安河,就死在里面,被邹丁一刀连着气管和颈动脉一起划断,临死的时候,淌了一地的鲜血。虽然经过了简单处理,但因为时间紧迫,尸体没有深度掩埋,只是塞到了二楼的床下。老房子里的死物腐败变质的速度增快,四天的时间,足够让人嗅到什么味道,最后惊动了赵先觉。
以他的经验,无论最后会把猜想引到哪里去,都是极有可能的。
那就意味着,营救赵正明的行动,必须加快速度,趁赵先觉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空窗期。
这个事其实说起来也是巧。
警察所走丢了个警察,在这个世道不算大事。很多人帮日本人做事,吃日本人的公粮吃的心里愧疚,良心发现,时不时地也会有那么一两个人不辞而别。但是这事就绝不可能发生在孙安河的身上。
这个人什么德行,他的顶头上司谭长龙是最了解的。早年间就在街头打痞,坑蒙拐骗,良心早就被狗吃了。一天不见人,可能是去逛窑子找姐儿去了,两天不见,可能是躲在哪里抽大烟,抽到生活不能自理,这也常见。
虽然这几天是关键时期,日本人盯得紧,催的勤,但是警察所那么多吃闲饭混日子的,少他一个孙安河不少,多他一个孙安河也不多。可是发饷的日子没见孙安河的影子,那就是真奇怪了。
穿着这身狗腿子的黑皮,就算不会念经,看也看会了。
谭长龙觉得孙安河出事了。
但他根本没往孙安河会被人一刀切死在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去想,他还以为这货是走在街上被人黑了闷棍,躺在哪哼哼唧唧呢。这种事以前也有过,得罪人太多,走在哪都有亡命之徒找他们的茬。
毕竟,警察也不好干呐!
可这天,有个惯偷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自己送上门来了。
就是这偷儿,爬进了东苑十五号,然后闻到了孙安河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顺着这味道一瞄,就看见了那塞进了床底下的尸体。
谭长龙一听这事,着实吃了一惊,带着人到那一看,果不其然。
但无奈手底下都是一帮饭桶,压榨良民,欺男霸女在行,但一碰到刑事案件,想找出个蛛丝马迹来几乎等同于登天。谭长龙觉得兹事体大,联想到可能和军统有关,于是就派人快马加鞭,请侦缉队回来查案。
派出去的警察还没见到赵先觉,就被侦缉队堵在路上一顿羞辱,说是你们这帮造粪机器,除了吃喝嫖赌抽,还能干点啥?死个人而已,犯得上这么火急火燎地?知道我们在执行机密任务么?你特么穿身警服就来了,你是想让哥几个陪你一块儿去死吗?滚滚滚!赶紧的,有多远滚多远!
那警察也不敢造次,还没到地头就被人赶回来了,心里不痛快,心说侦缉队说的也是,孙安河那厮,身为巡警队队长,平日里贪得无厌,人缘极差。这回死了,那不是大快人心?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人家不帮忙,还能怎么样?
于是,这货就骑着马回去和谭长龙交差了。
谭长龙对赵先觉明里恭恭敬敬,实际上是嫌出了一朵喇叭花来了,都为日本人做事,他就眼红赵先觉的地位。这次有求于人,笑呵呵地贴张热脸上去,结果被别人给他甩了个冷屁股,当时心里就极为不爽,心说我也是为了大局,既然不帮忙,那就算了。
他们把孙安河的尸体往回一拖,这家伙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妻无子的六无人员,也没个收尸的,谭长龙一把火就把他烧了个干净。
查案?老子还在搜通缉犯呢,没那个闲功夫。
等赵先觉无意之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孙安河都差不多变成了一堆灰,撒得到处都是。他本来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孙安河嘛,知道!香城的一朵奇葩,警察所的镇所之宝。他那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别说是死了,出什么事都不会意外,被人挫骨扬灰都绝对不夸张不惊讶。
可是当听说孙安河死在东苑十五号的时候,赵先觉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东苑啊!?
那就不一样了。
当时西乡还在和他下棋,把这个事当笑话听。
赵先觉干笑了两声,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凝固了。他抛下了手里的黑子,站起来朝西乡鞠了一躬:“司令官,兹事体大,我先走一步!”
西乡一脸懵逼,这都已经快到收网的时候了,你却想跑?怕不是让你冲锋,你怕死了?赵先觉也不废话,说一声告辞,便扬长而去。东苑是什么地方?是日本人的后院,那里住着的很多都是日本人,要不就是中国人的精英。一个警察,平常再怎么乖张,再怎么无良,他也不敢跑到那去撒野,能死在东苑,只能说东苑有人不得不除掉他。
可是想除掉一个小警察的人,又是什么人?
赵先觉第一时间就想到,一定是孙安河发现了什么,然后被人灭了口。
可等他带着人跑到东苑十五号,进门一看,顿时就咆哮了。
警察所的这帮傻缺大巴扇!
地上到处都是脚印子,第一现场的血迹都快被脚印子掩盖了。上了二楼就更加地一塌糊涂,什么东西都被警察所翻得到处都是。
尸体呢?他问。
后面的人说,烧成灰了!
赵先觉捂着手帕的脸都变了形,谭长龙,你是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