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沉重的储秀宫宫门被打开了,喑哑的声音打破了静夜。元宝跑进来小声通传着:“浸月姑姑,费大人来了。”
浸月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语气十分激动:“太好了,小主有救了!”
浸月顾不得关心费伯雄到底是怎么在下匙以后入宫,连忙把费伯雄带到罗卿床前,罗卿的额上挂着大颗大颗的冷汗,浸月一直守着她,可还是替她擦不过来。罗卿巴掌大的脸惨白惨白的,费伯雄眼睛一直看着罗卿,不舍得移去目光,浸月在一旁悄悄地看着,什么话都没说。把脉过后:“小主是受惊过度才导致神志不清,我给小主开几位重镇安神药,明日让费涟悄悄地送进来,你每天三次给小主服下。”
浸月连忙跪下道谢,“多谢费大人。”费伯雄看着睡的不安稳的罗卿,问浸月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费伯雄虽然能在后宫出入,但是皇后和罗卿被罚一时,细节肯定是不清楚的。
“小主在慎刑司的时候,差一点被蜈蚣给埋了。”
“可查清是谁做的?”
浸月看了一眼左右,探了探嗓子,说道:“是皇后派人做的。”
费伯雄大惊,倒吸了一口凉气:“皇后为什么这么做?”。皇后出身显赫,佟佳氏若说不是上三旗之首,恐怕别的氏族都不敢越了佟佳氏,“皇后高高在上,何至于要对全贵人下此杀手?”
浸月知道费伯雄一时难以接受,仍继续说着:“小主得皇上宠爱,又与太后同族的身份,皇后一党容不下小主。”
这些都是事实,费伯雄自然是心里明白的,只是他听了这话更为生气,他已经顾不得平日的端方雅正,压低嗓音低吼着道:“她们这么做不怕被皇上知道吗?”
“皇后和平贵人串通一气,做了局陷害小主,还一同蒙蔽皇上,如今小主被禁足,根本就出不去啊,有什么冤情还怎么告诉皇上?”说到这,浸月知道该是时候了,突然跪在费伯雄面前,哭道:“奴婢请费大人救救小主!”
费伯雄又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昏迷不醒的罗卿,心里五味杂陈,他将浸月扶起:“你放心,全贵人与我是旧识,我一定会帮助小主的。”费伯雄忽然想起来今日之事,又说道:“我已经去求了祥贵人,她……”
费伯雄未及说完,便被浸月打断了,“祥贵人毕竟身处后宫,后宫有皇后一党只手遮天,祥贵人纵然有心又能奈何?”
浸月所言句句在理,费伯雄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似乎下了艰难的决定:
“我去求皇上。”
浸月如释重负,知道罗卿这回有救了,“多谢费大人,奴婢冒昧,让您夜深涉险进宫,只是实在是情况危急,奴婢不得不如此。”
“无妨,我负责给彤贵人安胎,皇上已经准许我下匙后照常进宫,以往深夜进宫也是经常有的事情。”顿了顿,费伯雄特意嘱咐道:“有劳浸月姑娘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们小主。”费伯雄身鞠一礼,“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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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
殿内的西洋钟始终是一个节奏地摆动着,殿内香雾晕开,阳光透过窗棂,倒是有一种格外的静谧。太后正在小佛堂诵经,手中的金刚菩提十八子手串不断地被拨弄着,恩宁进佛堂传话:“太后,恬嫔来了。”
“哦?”太后颇感意外,“她倒是稀客。”
恩宁是太后身边伺候的老人了,自然是深谙太后的秉性和习惯,“奴婢让恬嫔在偏殿候着,您诵过一卷经文以后才来通传的。”
恩宁扶着太后起身,往正殿走去,“让她进来吧,哀家倒是想听听她来干什么。”
恩宁使了一个眼色,寿康宫的首领太监元寿便麻利地跑出去通传,恩宁一边搀扶着太后,一边说道:“恬嫔与皇后一向是面和心不和,如今她趁着罗卿小主禁足的时候过来,奴婢总觉得她的来意不那么简单。”
“你也瞧出来了?”太后饶有兴趣地说:“罗卿能不能从储秀宫解困,都看她自己的造化,这一难对于罗卿来说也是一个考验,恬嫔今天过来八成是给罗卿说好话的,哀家就当是听着乐呵吧。”
“太后话虽如此,可您在暗中却处处帮衬着罗卿小主,高景从小就跟着您,如今您连他都舍得派出去,日夜不离地护着储秀宫呢。”
“你跟在哀家身边久了,眼光愈发毒了。”恩宁扶着太后进了正殿,坐在正中摆放的红木雕马蹄足长榻上,刚一坐定,恬嫔便走进来,“臣妾请太后娘娘安。”
“坐吧。”太后吩咐恩宁给恬嫔上茶,“天凉了,哀家准备了桂花枣茶,通调气血,你一向畏寒肢冷,多用些有好处。”
“臣妾多谢太后娘娘体恤。”恬嫔十分感动,连忙起身跪谢。恬嫔话锋一转,“天气渐寒,皇后娘娘恩赏六宫,提早了拨了今年的炭火,只是臣妾惦记着储秀宫。”
“你有心了。”太后淡淡的口吻,又抿了一口茶水。恬嫔见太后并没有过多的表示,接着说:“只可怜了罗卿妹妹,无辜蒙冤……”
太后打断了恬嫔的话,“玉如意的确由她宫里搜出来,你怎知她无辜?”
说到这,也不知恬嫔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竟然替罗卿委屈起来,“臣妾昔日与罗卿妹妹相识,知道她不是如此僭越之人,更何况平贵人仗着皇后撑腰,对罗卿妹妹大肆羞辱,身为贵人,竟被下令搜宫,罗卿妹妹心里该有多愤懑不平。”
太后听着,明知故问道:“你是让哀家责问平贵人?”
“平贵人必定是得了皇后的授意,才敢折辱罗卿妹妹。”
“就算搜宫只是皇后与平贵人做的局,那冯藻作证一事又该如何解释?”
“太后娘娘别忘了,冯藻因为盗窃皇后的团扇被抓,可人一直都在皇后的手里攥着,那数月有余的,谁知道冯藻是受了皇后的威胁还是收买?更何况,皇后的团扇丢失一事可一向是她自己宣称的,万一不是真的丢了呢?”
“你的意思是,此事从头到尾都是皇后在作戏陷害全贵人?”
恬嫔佯装委屈地点了点头,见太后明白了她的意图,便接着说道:“皇后故意针对罗卿妹妹,摆明了就是跟太后您过不去。”
“你真这么觉得?”太后饶有兴趣地问道。
恬嫔连连点头,“恕臣妾直言,皇后忌惮罗卿妹妹危及中宫之位,又不允许臣妾等先于中宫诞育皇子……”
“你说什么?”太后突然言辞犀利起来,目光严厉地看向恬嫔。恬嫔连忙跪下:“太后赎罪,是臣妾失言。”
“你刚才提到……皇子?”太后皱起眉,又重复道:“什么皇子?”
想来太后是不知恬嫔小产的事,这件事恬嫔已经在复宠的时候如实禀报皇上,皇上嘱咐恬嫔不得再让其他人得知此事,恬嫔心里原本也是不愿意她腹中龙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无奈皇上亲口吩咐,她不得不从。现在她一不小心与太后说漏了嘴,只得噤声。
僵持了好一会,太后先松口道:“也罢,你若是不愿意说,哀家也不勉强。”恬嫔刚要松一口气,只听太后接着说:“皇后是后宫之主,你今日到哀家面前搬弄是非,诋毁主上,是大不敬。”
恬嫔一听,立刻吓得浑身抖如筛糠,连忙磕头认错:“求太后宽宥,臣妾实在是为罗卿妹妹抱屈,才直言皇后的过错,请太后体谅臣妾的用心。”
太后冷哼一声,嘴角含笑:“你会为全贵人抱屈?全贵人圣眷正浓时,你想利用她帮你复宠,被全贵人直言拒绝,你便一直对她忌恨在心,趁着复宠的机会离间皇上与全贵人,何况在中秋家宴上,全贵人引经据典对皇上一番劝谏,使你在满朝亲贵面前下不了台,你与全贵人的积怨有多深,真以为哀家老糊涂了吗?”
恬嫔被戳穿了,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用颤抖的声音小声答着:“臣妾不敢……”
“你今天来到哀家面前说这番话,无非是想挑拨是非,让哀家厌弃皇后!”太后的声音陡然提高:“其心可诛!”
“太后饶命,臣妾本无此心,万万不敢搬弄是非。”恬嫔连连求饶,舌头都打了结。太后继续逼问,神态极具威严:“那你又是受了谁的挑唆?说!”
“是……是彤贵人,都是彤贵人让臣妾来的,话也是她教的。”
“彤贵人?”太后听了颇感意外,竟没想到会是彤贵人,可转念一想,太后心下便全数了然,太后没有作声,任凭恬嫔一边哭着求饶,一边磕头。过了好一会,太后才开口道:“今日之事,哀家饶你一回,去佛堂罚跪一个时辰,再自行回宫。”
恬嫔去佛堂受罚,恩宁掀了帘子走进来,差人把冷掉的茶水换掉,“太后怎么这般动怒?当心伤了凤体,午后奴婢传了谭院判来请平安脉。”
太后摆摆手,“不必了,哀家也并未真正动怒,你与哀家早就猜到了恬嫔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