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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元一走得很慢,孟少娥依稀能感觉到廊上的盈盈灯光,随着他的脚步声划过眼帘,丝丝温暖与不安,“吱呀”一声,能听到推开房门的声音,他将人放置床榻,这才开口道:“终究是男女授受不亲,冒犯了。”
孟少娥睁开眼睛,双眸中雾茫茫一片,看不清思绪,只问:“你早知道我在装醉?”
贺元一不免有些忐忑,柔声回她:“斯羽故意让你瞧见,正是想趁此机会告诉你真相。”
“原来如此……”
孟少娥苦笑一番,随即翻身一坐,道:“展辞与贺长绝真是……”
一语未了,贺元一笑着接茬道:“城府深沉,看尽人心,又莫名一唱一和的,倒也把每个人都哄得团团转。”
原来这两人的行为都被他看在眼里,想来他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孟少娥有些惆怅,想了许久才问:“玉夫人,是个怎样的人?”
提起玉夫人,贺元一眼中柔情似水,浅笑着答道:“她啊,是集世间所有美好于一身的女子,温柔亦有,善良亦有,可动起狠来真是要胜过男子几分,她时而胸怀正义,时而欺凌师兄弟,要是把她惹急了,准是叫你三天三夜睡不稳觉,保不齐还得揍你一顿,简而言之就是小气又记仇,也有脆弱得让人心碎的时候……”
孟少娥看着贺元一一阵暗喜,又兀自伤悲,心头情绪也被他牵动着,仿佛能想象到那女子生前灵动活泼的模样。
想问“那她为何去世了呢?”,可她不敢问,只因担心眼前人回忆起不好的往事。
只听贺元一接着道:“当年璇玑国举国殉葬,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江湖上传言四起,每个人都想要国中宝藏,也因此做了不少疯狂之举,几位同门不堪其扰,玉儿与我也被迫隐居绝命山,可没人愿意放过我们,岐山十八寨伙同一众中原人士打入绝命山……”
此刻的贺元一脆弱得像个孩子,微暗烛火下,他脸色越发苍白,过往种种都叫他痛苦不堪,可他依旧一五一十的告知孟少娥。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母亲怀了你,这些年我一直以为玉儿是我走火入魔所杀,那一夜绝命山死了上千余人,我清醒后便各处寻找她尸骨,却只在悬崖底下找到师傅留给她的凌丝绕,要不是月前斯羽前来开元教告知真相,也许我这一生都要活在愧疚之中。”
孟少娥凝神听着,过晌久才问:“展斯羽说了什么?”
贺元一又恢复浅笑着的模样,道:“他说你母亲去金陵怀了你,且没出月就离开了孟家,我想她当时已日薄西山,唯一的可能就是回了璇玑国,那是玉儿的家,师傅曾交待过,玉家人死后必须要魂归故里。”
孟少娥听得沉痛不已,脑海中浮现出奄奄一息的玉夫人独自前往南境的场景,她心里酸涩得紧,有太多话又不知从何问说起,只闷声问道:“她为什么不回来找你?”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从离开金河之后就一直在想……”
贺元一沉舒口气,黯然道:“也许玉儿觉得我保护不了她吧,少娥要记住,这世间绝大部分悲剧都是因自己能力不足导致,如果我当年能保护好她,也许玉儿就不会死。”
他这话说得有些妄自菲薄,孟少娥眉头一蹙,沉声道:“你杀了上千人。”
贺元一摇头笑笑:“当时疯了魔,哪里管得了这些。”
孟少娥又道:“你已经尽力了。”
贺元一道:“尽力一词只是弱者的借口罢了,如果我真的有本事,就应该改变这一切。”
这话一出,孟少娥无从反驳,心中却暗暗的想:“虽然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但有几分自己的道理,他是个很优秀的人,我的父亲?他应该很爱玉夫人,玉夫人,是少娥生母,他们肯定吃了很多苦,而我,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呢?”
房间内一片寂静,过了好半日,贺元一见她无话了,正打算起身,又听得孟少娥说:“我去寻回飞鸟和鸾玉,然后我们一起去璇玑国看我母亲可好?”
闻言,贺元一猛然一滞,怔怔看了孟少娥许久,心中虽然倍感欣慰,但他只回了一个字:“好。”
像是一块儿千年臻冰被人融化,他眉眼间尽是春暖花开之色,看得孟少娥心头一暖,盈盈浅笑道:“过往不追究,前路才美好,不管往后如何,我都会记着父亲今天教我的话,不会逃避任何事情,成为有能力的人,去改变这一切。”
贺元一听出了话头,笑问:“所以你和那位小宋皇帝分开是在逃避?”
他反应可真是够快,这都能被他听出来……
孟少娥别扭低着头,干巴巴的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与人争抢,况且,宫里那么多人,少我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贺元一听这话笑了,心里顿时生出许多坏心眼儿,悠然道:“你说得对,确实不差你一个,赶明儿我就给你另寻佳婿,休要宋子荆这等多情之人。”
孟少娥看他一眼,瘪瘪嘴道:“您真是跟贺长绝一个德行,就爱使激将法,让人干着急,我现在可不吃这一套。”
“哈哈!”贺元一笑得畅快,这厢又调侃道:“你纵使喜欢他,就该说出不满,那小皇帝心里真疼着你,自会做出断舍。”
“嗯嗯。”
孟少娥点点头:“这话贺长绝也说过。”
“嗯嗯。”
贺元一也点点头:“那你可曾实践了?”
孟少娥脑袋一歪,自顾自思量半晌,若有所思道:“我会考虑的。”
烛光点点下,两人畅聊许久,门外凑着三个人也偷偷听了许久。
孟少城不禁打了个饱嗝,正慌忙捂住嘴呢,只听里头传来孟少娥声音,道:“臭小子!整天就吃吃吃!你哪天要是不认我这个姐姐,我就去告知天下,说你喜欢贺长绝!看父亲母亲不打死你这小笨蛋!”
“孟少娥!不许你胡说!”
他怒气冲冲的推开门,指着孟少娥刚想骂几句,一见了人,心里泛起一阵委屈,立马又哭唧唧的凑上前:“姐!我最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