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明不得不起身去捡,跟随乱飘的纸钱,他进入了父亲的房间。
看见父亲从床上坐了起来,凯明的双眼瞪得圆圆。父亲掀开白布,一张僵硬的脸对着他吼:“滚。”
凯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从梦中醒来。他抹去额上的汗,往房间里瞧瞧,父亲仍然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他舒一口气,回想起梦情境,绷紧的脸容,简短的语气,倒是老头子一向的做派。
这时,院子里传来异响,他没太在意,山村里的野猫喜欢在这个时候活动。
当他移步至门口,看外面有个男人。
那人站在院子里,月光照出脸部的轮廓。
“是傻哥吗?”凯明试着问了一句。
院子中人没有回答,反而转身向外跑。
“喂,等等。”凯明追出院子,发现人影正向山上跑去。
傻哥并不傻,是一名自闭症患者,由于以前的人没认识到这点,把他当成傻子,而错过治疗期,造成病情不可逆转的恶化,导致他行为就像一个三四岁的小孩。
他比凯明大三岁,两人自小玩在一起,凯明把他当成了大哥。山村没游乐设备,他们就把后山当成乐园,经常抓鸟摸蛋的,还设陷阱捕捉过一头上百斤的野猪,那一年,整个冬天都在食腊猪肉,这成了他们童年最值得骄傲的事。
差不多到达山顶时,凯明追上了傻哥,两人在一个旧粮仓前喘着气,“傻哥,干嘛跑这样快?”
傻哥晃着脑袋回答:“找凯明玩。”
凯明感到意外,“这些年你都会去我家找我吗?”
“去找凯明玩。”傻哥乐呵呵地笑。
凯明发现傻哥比以前高大了,脸上长满麻子,头发留得长长,乱糟糟的。
“你大半夜跑上山干嘛?”
傻哥指着仓库说:“睡觉,晚上睡觉。”
推开厚厚的木门,粮库里有一张木板搭起的床,上面放着一团破旧发霉的棉被,周围全是一堆堆的干稻草,不时会传出老鼠蟑螂活动的响声。
凯明跟着他进入粮库里,“这种地方怎能住人,你干嘛不回家?”
“弟弟结婚,宝宝,回不了家。”傻哥重复做着女人怀孕隆起的肚皮。
虽然隔了多年,凯明依然能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傻哥有个亲弟弟,家里只两个房间,一间是父母的卧室,而另一间就是兄弟俩的,因为弟弟到了成婚年纪,家人就把傻哥按排到山顶废弃的粮仓住,为弟弟腾出婚房。
看见童年的好友沦落到此番境地,凯明心里一阵酸楚。
傻哥从床底下掏出一个月瓶铁盒,里面装满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凯明,玩堆城堡。”
“啊?”凯明搔搔头皮,“傻哥,我们已经长大了,不再玩这个游戏。”
人一个旦长大,玩的游戏也变得复杂起来,财富,地位,每天重复着,但无论多复杂,到头来终归是一场游戏罢了。
“去打猎。”
“呃,晚上也不能玩这个吧。”
糟了,竟把守灵的事给忘了!
傻哥看见他头也不回出了粮仓,在夜色中跑下山去。
恐怕天下再找出这样不靠谱之人,竟然在守灵过程中跑到外面,最好别出什么状况,不然老头子一定会蹦起来找儿子麻烦。
凯明穿过院子直奔屋内,看见安宜坐在大厅里,他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幸好有个靠谱的妻子。
处理完父亲的身后事已经是三日后,凯明打算开车一溜烟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想见到这里的人。
可安宜却说要修缮一下祖屋再离开,如此下来,两人又要在这里多待两天。
一大早,凯明就开车到三十多公里的镇上,卖了一些新的瓦片回来,一片一片地叠在缺损的屋檐上。
“咦,还不错嘛,有当水泥匠的潜质,考不考虑转行呢?”
凯明听见妻子在梯子下调侃,于是扁扁嘴回答:“水泥匠可供不起现在的大房子。”
“为了理想作出一点牺牲也值得。”她说。
凯明耸耸肩,“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让你吃饱穿暖。”
梯子下方突然没了回应,正常女人听到这话总会有点表示吧,或许她是开心过度,说不出话?
凯明往下一瞧,白搭,人都不知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