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孙承宗诡异笑道:“老夫本以为,只要不插手党争,上有天子信重,内有权阉畏服,下有东林支持,便可放手辽东兵事。国家税赋艰难,财富又尽在江南,魏忠贤体察帝心,且与东林誓不两立,老夫便冷眼观之。”
沈明伦愕然,难道老孙袖手不理东林,就是为了让老魏帮他搜刮江南,给辽东弄银子粮草?
“知道即可,无须多说!”孙承宗拍拍沈明伦笑道。
了然,能做不能说,这一套我熟。
看来老孙没想灭我的口,沈明伦不由松了口气。
“想的容易,做起来却难!”孙承宗感叹道,“东林要我为国锄奸,天子让我冷眼旁观,老夫左右为难之下,麾下将领又不争气,便干脆以退为进,任由魏忠贤当了九千岁!”
沈明伦了然,原来老孙不是被老魏整走的,而是自行隐退以待将来啊。
孙承宗长叹一声:“谁知道天启帝…居然去得这么早!”
沈明伦脸上露出一抹坏笑,心想若朱由校长寿,老孙和老魏这对大明双壁,兴许就能逆天改命存续朱明王朝。
毕竟,只要老孙能填上辽东的窟窿,老魏再拿着砍刀杀遍士绅商贾,天灾民乱还真不算个事。
孙承宗重新坐下,看着沈明伦苦笑:“崇祯二年,清军从喜峰口入寇,今上重新启用老夫守御京畿,而后再赴辽东收拾残局,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你来说说,辽东为何无药可救了?”
沈明伦一撇嘴:“今上不是天启帝,自然不会信重阁老。朝中再无九千岁,自然没人敢动江南。而辽东军已有藩镇之势,又少了蒙古、朝鲜、还有皮岛的…毛文龙,只剩下一个山东登州,继任者都比不上袁可立,辽东局势自然无望!”
“说得好!”
此子见识匪浅,孙承宗听得老怀大慰。
随后脸色一沉:“所以,老夫没救袁崇焕!坐视朝鲜沦陷,坐视林丹汗势弱,登州所任非人,还擅杀总兵大将!清军入寇,事先不知敌情,事后进退失措,空有大志眼高手低,他实在该杀!”
沈明伦一撇嘴,还不是您老提拔的?
孙承宗瞧见怒道:“事后诸葛容易,谁能料事如神,你小子行吗?”
沈明伦不由点头,我…还真能料事如神,因为咱就是大明先知。
孙承宗又瞧见了…
他这么耐心,固然是被王悦召提及了往事,想找这造谣的小子一吐胸中壁垒。
可关键的,还是有了教导之心,想要为国培养一个英才。
尤其是听了此前论述,虽然总藏着几分讥讽之意,让孙承宗忍不住想揍他,可也欣慰此子的确不凡。
此时见沈明伦一脸不服气,孙承宗心中就是一动,难道此子心中…还真有一篇锦绣文章?
于是,孙承宗肃然道:“今上厉行节俭勤于政务,却生性多疑刚愎自用。如今大明积重难返,国势凋零民力枯竭,恐怕亡国之祸就在不远了。”
我靠,孙承宗真敢说啊,不仅给了天子差评,还诅咒大明亡国。
虽然您老说的非常正确,可现在毕竟是崇祯八年,您不要老命,我还想要小命呢。
于是沈明伦苦笑:“阁老,咱背后说这个…是不是不妥?”
孙承宗忍不住骂道:“你好歹也是廪生,又不是市井小民,身为文人有什么不敢说的?”
对啊,我现在是大明的文人阶层,怎么还是一副草民的心态,沈明伦不由舒了口气,看来自己对新身份的认同还不够啊。
“阁老说的是!”
孙承宗笑道:“你若是首辅,当如何救国救民?”
沈明伦一撇嘴:“上有天子虎视眈眈,下有百官纷纷掣肘,又不敢学魏忠贤大杀四方,小子也只能不管不顾一心当官。阁老,您还是死了心,自上而下大明绝无希望!”
“你的意思是说,若自下而上…还有救?”孙承宗愕然。
沈明伦急忙摇头:“阁老误会,小子是说自己无能!”
孙承宗火眼金睛,如何看不出沈明伦不愿多说,便扬声喝道:“孙寿,这小子不老实,干脆送回沈家去!”
“是!”
我靠,自己都忘了,老孙可是有大杀器的,就是他小闺女孙氏。
“我说,这是您逼我的,到时候可别拿我出气!”
“呱噪,说!”
“女真才几个人,若大明财力充沛,再有名将强军在手,一个府州的人力就能灭之!”
孙承宗立即点头。
“大明的问题,不是没有财力,而是财力尽归藩王士绅却不在小民,否则即便有天灾,又哪来的民乱?”
孙承宗又点头同意。
“依我说,应暂时搁置辽东,干脆先解决内部,不妨有计划分步骤放任民乱,等乱民清光一方豪强,便用无主的田地和财物,安抚一方的百姓。如此破而后立,大明方能起死回生!”
“竖子敢尔!”
孙承宗拍案而起:“孙寿,给我打,往重里打,打完了再给老夫扔出去。视人命如草芥,存杀心而无介怀,这哪里是个才子,分明就是只虎狼!”
孙寿再次登场…
“哎呦,阁老,饶命啊,哎呦,可是您老逼我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