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朕只是想和你像从前那般吃顿饭,在这长安的街上走一走,你又何必如此?”皇帝几乎祈求般的语气让谢明依的眸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你是……将军府的三少爷?
那斜阳下骑在白马上的青葱少年眼中明明是那么悲伤,却依旧向孤立无援的她伸出了手掌。
那是她十二岁那年,她被亲王的嫡子带人围住。
亲王的嫡子,那时长安城里的权贵之家都知道,那是个混世的霸王,无恶不作。
她不过是从他手中救下了一个侍女,便被他怀恨在心。
那时,她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可那突然纵马出现在长街上的人就像是一道光,给了她希望。
我虽在宫里不甚受宠,却是陛下的皇子,我带你离开这里。
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那亲王嫡子的表情有多么难堪,可碍于那人的身份,不得不放他们离开。
再然后,亲王被皇帝陛下发落,那位嫡子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那段往事很少有人清楚,她甚至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忘记了他们最初的见面不是在皇宫里,而是在那天的长街。
“如今的陛下是大燕的主君,臣下怎能同主君同席?”
一丝涟漪终究无法翻起巨浪,只是一瞬间便被黑暗所吞噬,消失的不见踪影。
“出去吧,谢明依,你……”差一点皇帝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激愤,将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
好在他及时的控制住自己的怒火,眼见着那人恭敬的退出房间,皇帝拿起筷子,可举目望去,这桌子上的饭菜都再也无法提起他的食欲。
“砰!”的一声,皇帝将手边的饭碗摔了出去,洒了一地白色的米饭。
“陛下……不好了。”
就在此时,一直在外面的陆盛春冲进了屋子里,在皇帝要发作的前一刻,陆盛春忙道,
“陛下,舒妃的孩子……没了。”
“什么?”
皇帝匆匆的赶回了宫里,然而已经于事无补。
那无辜的生命已然无法挽留,徐芝兰战战兢兢的守在舒妃的榻边,等待着皇帝的将责。
“这是怎么回事?说!”皇帝的目光阴鸷而又疯狂,充血后的眼睛骇人无比让人不敢直视,然而当那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之时,只觉得难以呼吸。
“没有人招,朕就一个个的砍了你们的脑袋,再要了你们家人的命!”
没有内应,这孩子不会掉的。
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皇帝深谙这一事实,他知道,这些人之中一定至少有一个帮凶。
然而四下里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看着床上面容憔悴的舒妃,眉宇之中的痛苦之色让皇帝感觉一阵心疼。
“好啊,没有人说是吗?来人!传谢明依,让她给朕好好的审,三日查不出来就给朕滚回她的牢里去!”
徐芝兰惊诧的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铁青着的面孔展示着皇帝此刻是何等的震怒。
然而从始至终无人注意到,皇帝眼底划过的一抹异样。
是愧疚,更像是冷漠。
和自己项上人头息息相关的事情,自然会竭尽全力。
无论牵扯到谁,谢明依都不会心慈手软,更何况从牢里走出来那一刻,她便再也不会给予旁人本不应该的同情。
可是两天已经过去了,她查到的一切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夜里,谢明依坐在书房里,面露恐惧之色。
慕容九从书房外走进来看到的便是那人用双手环抱着双臂那种自我保护的姿势。
皇宫里的事情他略有耳闻,这种事情同争风吃醋有很大的关系,可是她的表情为什么会如此的惊恐。
慕容九没有问,而是悄悄的将暖炉放在了她的手里。
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这样?
谢明依不敢相信自己查到的,她所发现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皇帝。
那是他的宠妃,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中心。
那是他日夜期盼的皇子,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这……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慕容九已然在她身旁站了许久,翻阅着从书架子上找到的。
“好了?”慕容九笑着道,企图安抚她受惊的神经。
然而下一刻谢明依却猝不及防的握紧了他的手,眼中的恐惧和惊慌全然更甚方才,
“阿宸,我怕。”
怕……这样一个字从谢明依的嘴里说出来,竟是如此的不真实。
而几乎是一瞬间,慕容九便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半跪在那人面前,用自己最温和的嗓音安抚着她的情绪,
“我在。”
话音刚落,那从眼角滑落的泪水让慕容九更是一怔,“你这是……”
谢明依紧紧的拥着身边的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安心。
她怕,那人连自己的骨血都能狠毒至此,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恐怕更会毫不留情,更加的残忍。
她怕,自己连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她不说,他不问,只是同样将她拥进怀中。让她感觉到身边的温暖。
“你见过魔鬼吗?”谢明依突然间开口。
面对这般唐突的问题慕容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温和的说道,
“这世上的鬼神之说都是虚妄的,唯一的魔鬼只有人心。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是,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魔鬼,我也会拼进全力,给你一个逃开魔鬼的机会。”
他感觉得到自己话音刚落时那人身体刹那间的僵硬。
“如果逃不开呢?”她问。
片刻的寂静后,谢明依听到耳边传来的一声叹息,
“既然逃不开,那就只好和魔鬼同归于尽。或许你还有一线生机。”
“为什么?值得吗?”
“因为你站在阳光下的样子像极了希望。”慕容九说,还有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却在心中默念因为我答应一个人,即便是付出生命也要守护着你。
她觉得自己的脸上滚烫的液体流过,无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