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大人,你还记得曾承诺过我的话吗?”
他是一个戏子,在戏台上扮演着别人的人生,当褪去了那粉墨之后,没有万人的追捧,没有掌声环绕,只是一个想要干干净净的立在世间的普通人。
“从不曾。”
谢明依迎着那质问的眸光,看着他眼中的冷漠,心中升起了一阵愧疚。
“谢明依从不曾忘记对秋楚笙许下的承诺,我答应的,一定会做到。只是……楚笙,你要给我时间。”
“时间?”秋楚笙笑出了声,然而那眼中的嘲讽却在不知不觉中刺痛了谢明依的心。
“谢明依,六年前你告诉我你会还明薇一个公道。结果你进了大牢,六年的时间你重回朝堂,可你是否有一刻想起明薇?”
秋楚笙失望透了,
“如果我当初没有信了你的话,说不定早已为明薇报了仇。是我忘记了,像你们这般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怎么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甚至微不足道之人的死而去得罪皇族?”
“枉我唱了一辈子的戏,却听信了这世间最愚蠢的谎言。哈哈……”
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刺耳。
她,确实不曾记起那个女子。
因为,之前的她连自保都费力,更何谈与那苏家力捧的瑞王对峙?
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件痴人说梦的事情。
突然间,那笑声戛然而止,只听到那人痛苦的问着自己,
“谢明依,你知道那种在梦里都觉得自己是罪人的心情吗?”
“知道。”
让秋楚笙意外的是,一直沉默躲避自己的谢明依此刻目光平静的看着斜上方挂在墙上的画像。
那是他此生独一份的丹青,画中是他衷爱的女子,眉眼如画,天真烂漫。
可是谢明依的目光似乎并不在那副画上,而是在很远的地方,她的目光是虚的,没有焦点。
她,想起了谁?
那一瞬,秋楚笙有些了然。
容璟,这天下唯一能让她伤心至此,心怀罪责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我当然知道那种感觉,以至于我时常不敢入眠,怕在梦里面对他。我知道他不会责备我,可这也是最令人煎熬的。”
谢明依说花时的面容异常的安宁,那一双眼睛也无比的平静,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更是会染上几分温柔。
一别几载,再见的秋楚笙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人竟会出现在苏府的家宴上。
尤其是在人群中看到她出现的那一个,秋楚笙整个人都是惊诧的。
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狂傲的不可一世的人竟然也会成为那赔笑的人当中一个。
他已经不认识她了。
甚至他清楚,此刻的谢明依已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但是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期盼着她,谢明依还会记得她所许下的诺言,还明薇的一个公道。
然而世事难料,很明显的是,重返朝堂的谢明依变成了和那些人一样的人,豺狼虎豹,一丘之貉。
莫惊风向他提起谢明依变了,当时的莫惊风还有几分犹疑,现如今他信了。
尤其是当他看到谢明依出现在宁国公府的家宴上时。
或许谢明依没有看到他,那般春风得意的人怎么会注意到角落里的琴师。
那一夜,瑞王说他想听自己弹琴。
秋楚笙应了。
而今次他写信给谢明依正是想给自己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画上一个句号。
可谁知,她来是来了,却早已忘却了。
“从前的谢明依,如果有人敢动容璟,她只会要这天下为他一人陪葬。绝不会在此向一个戏子倾诉,她内心的苦闷。你不是我认识的谢明依。”
谢明依知道,秋楚笙是想告诉自己,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对自己怀有期盼。
期盼自己会为他的心上人讨回公道。
可是……
“你也不是我认识的秋楚笙啊。”
谢明依苦笑着,看向坐在琴后的男子,
“我认识的秋楚笙,也绝不会委身于瑞王。因为他知道,明薇那般明媚的女子绝不会接受他折辱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换来的一切。”
灼热的目光看的秋楚笙无地自容。
可明明,明明他才是那个心怀怨愤的人,怎么现在倒轮到她数落起自己来了?
“所以,你叫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提醒我明薇的死,那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我无法兑现承诺。”
看着谢明依利落的转身,打算离开的身影,秋楚笙突然间慌了。
就在此时,那双即将要落在门上的手突然间顿住了。
“秋楚笙,看在以往的交情上,给你一个衷告。
如果你不想连累第二个明薇,最好离瑞王远一些,离长安远一些。你要走,我可以给你银子,但你若是铁了心要留下来,有一天你横尸街头,我是不会为你收拾的。”
谢明依低垂着眼眸,掩盖那眼底的不忍,
“这世道远比戏文里那些故事更加戏剧。白娘子的故事只会出现在戏台子上,戏台下的人生不是你我能够掌控的。”
秋楚笙看着她,良久嗤笑出声,
“所以,你谢明依是怕了吗?”
“不是怕。”谢明依抬眼看向秋楚笙,看着他青葱如玉的指尖,俊美的无可挑剔面容,
“是懂得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时候,人,是要认命的。”
“你认命吗?”
这一次回答秋楚笙的只有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一阵寒风吹进屋子里,卷起了三两片的雪花,在落地的瞬间消失融化。
秋楚笙突然间觉得指尖有些疼痛,低头一看,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被割破了。
白色的手帕轻轻的包裹着指尖的伤口,秋楚笙看着对面专心致志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
“明薇,你,想离开长安吗?”
有一句话,谢明依说对了,终究她是无辜的。
“师父去哪,明薇就去哪。师父想离开长安,明薇便跟着师父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