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踏进奕王府,一草一木与之前并无分别,却是两个心境,长青带着众人在门口迎接行礼,许是上至管家下到婆子都清楚水凌月的身份,因而所有人的态度都很亲切热络,沈奕舟直接带她到了书房,她随便一坐,便见书格旁挂着那把她送的箫,打着白色的流苏绦子,刚想伸手去拿,身后沈奕舟的脚步声已经响起:“这箫做得极好,你要不要试试?”
水凌月尴尬一笑:“不了,我五音不全的”,沈奕舟看了她一眼:“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他的手里攥着些纸,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正是这样的如玉公子,谦和有礼,才让水凌月面对他时,不忍欺骗也不忍伤害:“你这拿的什么?”他的目光太过炙热,她不得不下意识地躲避,赶紧岔开了话题。
“这个,你自己看吧”,沈奕舟收敛了笑意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水凌月疑惑地接过,一张一张地翻看,越看神色越不对,到最后却是看得面色铁青,这些纸上记载的是墨白近年来的一些蛛丝马迹,虽未查到他是灵川少主,可是出现最多的是一个水凌月熟悉却不想提的名字——小夜。
原来墨白很多年前便自金陵北上,沿途都在找寻一位叫小夜的姑娘,他找人的说辞是这人与他一同长大,感情甚笃,后来一朝走失,遍寻不得,青梅竹马,痴心一片,这是所有听过这个故事之人的共同心声,回想起那一天西风说的话,水凌月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她强忍着心里翻涌的情绪,看完了所有,墨白这些年被查到的相关消息很少,除了那一场引为江湖绝唱的武林大会夺魁,其余的几乎全部是寻人的。
看完之后,水凌月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踉跄了几步,沈奕舟立刻扶住了她:“凌月,你没事吧?”
“没事”,水凌月拂开了他抓着的手,躲开了他的触碰,她现在脑子里很乱,特别想去问墨白一句,既然心里藏着一个美好的过去,为什么又要来招惹她呢?
“殿下,我想出去一趟,晚上我回水月居去住,麻烦你告诉我皇兄一声”,水凌月渐渐冷静了下来,她说。
“凌月,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不值得你为他伤心,我给你看这些,是想让你认清楚,你还有我”,沈奕舟脸上的温柔神色慢慢收起,墨白这人不知该说他小心谨慎还是说他张扬,关于他的来历任凭他用尽手段也查不到,可是这一出寻人却是玩的高调,这些年,自金陵到盛京,听过他故事的人没有八千也有一万,要不想查他,还真是狗咬刺猬,没处下口。
“殿下,我相信你会愿意让我去的,不问清楚,我不会死心的,如果不放心,你可以派人跟着我”,水凌月看向沈奕舟,眼神中多了些意味难明的东西,的确他查墨白、拿给她看这些举动都是存了私心的,他知道这样会让她很难过,但是他必须这样做,没有痛彻心扉过,如何回头看,他迟疑了一下道:“好,我答应你。”
极乐楼里,墨白的房间,容司晨两人对坐,“你真的想好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来这人就甩给他一个惊天消息,“想好了”,墨白握着酒杯,看着天边徐徐集聚的乌云道。
“为了一个水凌月,你连灵川少主的身份都不要了?”容司晨有些纳闷,灵川那是什么地方,说直白点就是江南小朝廷,他是灵川王唯一的子嗣,便是未来的灵川少主,何等荣耀,可如今这人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要不是眼前人慵慵懒懒的样子他看了许多年,他都觉得墨白被人掉包了。
“若是这个身份不能帮到我,反而会成为我和她之间的阻碍,那我要它干嘛”,墨白将杯中酒尽数饮下,慢悠悠地道,他很清楚,他爹不会允许他作为灵川少主来做这件事,那么他只有舍弃慕姓,以墨白的身份来跟沈奕舟一较高下,虽然差别有点大,可是只要水凌月的心是向着他的,难点又何妨,大不了就抢,然后带着她归隐山林,也是幸事。
“灵川王就同意了?那将来灵川怎么办?”容司晨顿了片刻,不知是在想他这个想法天真还是不可思议,“我给他写了信,说了,要么让他从旁系过继一个,反正慕家最不缺的就是优秀的后生,要么让他和娘再生一个,反正他再撑个十五年不成问题”,墨白道。
“噗”,容司晨却是一口酒尽数喷了出来,还噎得直咳嗽,皱着眉看着墨白,这真的是灵川王的亲儿子么?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胆大妄为偏还不自知的坑爹儿子,与此同时,万里之遥的青梧山庄里,慕焕铁青的脸也正有此意:“混账……”
慕夫人进来的时候就听到这么一句,自从她嫁了来,已是许多年都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了,挥退了屋里吓得胆战心惊的几个人,她柔声问道:“怎么了?渊儿还不肯回来?”
慕焕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暴怒的神色立刻收敛,但显然这次真的是被墨白气得不轻,所以胡子还在抽动,慕夫人接过他手里的信,匆匆扫了一眼,笑着上前:“这股子犟脾气还真是随你”。
“你还笑,都是被你惯得,这孩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慕焕道,月前惊闻盛京巨变,他还担心墨白会不会受牵连,结果后脚就收到了他的信,将他与水凌月的事如实交待,他们倒不在意他喜欢上一个中原女子,只是这身份实在不能接受,自从那次招安事过,他就打定主意,绝不跟凤阙南家与任何牵扯。
“这凤阙的嫡公主不是十多年前就过世了,怎会跟渊儿相识?”慕夫人问。当年凌相如死时,他们还感叹了一番,逢年过节还会为他上柱清香,只因这人是个才华出众的好人,然而好人没有好报,“凌相的儿子还活着,这一次就是他们联手坑了南城和那个老家伙,这个嫡公主也是他养大的”,慕焕回道。
“既如此,那就说明她从小是在宫外长大的,应该与南家没有太深的感情,能得渊儿如此青睐的女子,我倒想见一见”,慕夫人语气依旧温和,“那又如何,她始终姓南,况且她还与沈云叟的儿子有婚约在身,难道你要让渊儿夺他人之妻么?那个老家伙正愁拿不到我们的把柄开战呢”,慕焕到底是想得多一些,这些年明仁帝想一统天下的野心从来没有放下过。
“那渊儿怎么办?难不成真的断绝父子关系?”慕夫人问,慕焕心知肚明他要敢这么做,下一秒保准就是赔了儿子又跑了夫人:“怎么可能,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否则本王亲自去捉他回来……”
“就算水凌月愿意跟你走,可是难不成你们就这么躲躲藏藏一辈子?你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说了你把沈奕舟的媳妇拐跑了,他能善罢甘休么?”容司晨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
谁料墨白听完却是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白眼:“她不是”,“好好好,她是你的,你的,哎我记得你不是一直在找那个叫什么来着,奥,对小夜,怎么死心了?移情别恋了?”容司晨半天才想起来那个名字,想来还正是因为墨白天南海北地找人,他们才在金陵相识。
“想什么呢你”,墨白拍了他一巴掌:“我与小夜没有你想的那种感情,大概就像小美人和南弦那样,我喜欢的自始至终只有水凌月一人而已,无关她是谁,更何况……”莫名地他又想起了初见时的情景。
“何况什么?”容司晨一愣,不等墨白回到,门忽地被打开了,西风和乌衣齐刷刷地出现,前面站着的正是水凌月。
“公主,你怎么来了?”还是容司晨先反应过来,水凌月不是被南栎塞给了沈奕舟么?“小……你怎么会来?”墨白俨然像个偷喝花酒被抓包的贵公子一样,立刻起身站好,但脸上的笑却是货真价实,那是独属一人的温柔缱绻,可是他却敏锐地察觉到水凌月的情绪似乎不太对。
“嗯,小凡还在家等我,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聊”,容司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临出门又道:“对了公主,小凡很想你,若是有空,还请光临寒舍”。
“好,转告凡姐姐,我会去的”,水凌月勉强一笑,墨白眼神示意西风两人撤掉酒桌,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突然来了?出什么事了?”水凌月看向他,进了屋坐了下来,尽量平复心绪地问:“墨白,小夜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