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辛苦了,喝点水吧”,被“无头鬼”抓住的自是墨白无疑,那个扮鬼的小男孩约莫十岁,名叫水生,胆大心细还很热心,一听说他们是迷路的,二话不说就将他们带到了自己家,他家里只有简单的篱笆小院围起的三间木屋,水生娘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并没有斥责儿子随意带陌生人回来,反而很热情地为两人送上了茶水,水凌月打量了一番,这人怎么看也不像作奸犯科的主儿,难不成是墨白分析错了?
她还在暗自纳闷,那边墨白正跟水生娘聊得热火朝天,这人果然到哪都能舌灿莲花,编瞎话都不用打草稿的,虽然他们行山路,钻荒林的,身上头上落了尘,顶多有点狼狈,也不知就哪点像出来私奔的,偏偏墨白还说的一套一套的,而水生娘明显是信了他的“鬼话”的,这不听完他们曲折的爱情故事还由衷地赞叹道;“私奔呀,这年头这么勇敢的小姑娘可不多见了,小公子,你好福气呀”。
水凌月在一旁略微有些尴尬,心想大婶你莫不是对勇敢和福气有什么误解?“是是是,有月儿陪着,是我的福气”,墨白看了一眼水凌月,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接茬儿,水凌月无奈只好维持着微笑,配合他惺惺作态的演戏。
夜幕降临,他们人生地不熟,只好在水生家借宿,然而打着私奔的名头白天还好骗骗无辜的村妇小孩,晚上就比较尴尬了,望着那小的可怜的床,水凌月是说不出的别扭。
墨白在门边鼓鼓捣捣的设了个简易的机关,以防晚上出事,水凌月看着他认真做事的侧脸心里暗自思忖,这人安静下来的时候也挺耐看的。
“怎么小美人终于发现我好看了么?”某人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水凌月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是是是,墨白公子最好看”。
“谢谢夸奖”,墨白一笑,“既然这村子里没问题,我们为什么要留下来?”水凌月疑惑地问道。
“谁说没问题的”,墨白往后一瘫,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村里都是老弱妇孺,你该不会觉得她们有能力去官道上截人吧”,水凌月这话一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是呀,这村子与世隔绝,自给自足,那村里的男人们都去哪了呢?
“好了,休息吧,明天在村里逛逛在说”,墨白见她明白了也不再多加解释,“我还不困,你上床休息吧”,水凌月在屋里逛了一圈,若无其事地倒茶喝水。
墨白看了一眼那水生娘临时腾出来的小床,轻笑一声:“良辰美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小美女,是不是不敢睡呀?”
水凌月转过身来,佯装生气道:“闭嘴”,然后翻身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蚕蛹,丢下一句:“你睡椅子”,墨白吹灭了蜡烛,整个人盘腿坐在屋里的方桌上,闭目打坐,黑暗中,水凌月慢慢睁开了眼,看着他模糊地轮廓,不动声色地一笑,外间,隐隐约约传来水生娘讲故事的声音……
“什么陌生人,你就敢往家里留,若是被老刀知道了,我们都不用活了……”
“你多心了,就是两个私奔慌不择路的小孩子,不会有事的……”
这异样的对话声,在深更半夜里格外清晰,睡梦中的水凌月瞬间清醒,一下坐起身来,迅速握紧了袖中的匕首,而墨白却是飞快地来到她跟前,在她开口询问前,捂住了她的嘴。
四周尽是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可墨白的眼睛却是很亮,四目相对的刹那,水凌月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墨白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者乖乖地点了点头,另一间屋子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孩子他爹,你们跟着老刀在做什么?不会是些伤天害理的事吧”,这是水生娘的声音,“不是,他已经说了,在帮他这最后一次,他就把地还给我们,还保证不再骚扰我们”,这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等等,我得去看看那两人……”
听见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水凌月拉下墨白的手,将他一把扯到了床上,脚步声停止了,似乎有人停在了门口,屋里的两人同盖一床被子,直挺挺地躺着,水凌月的心跳极快,生怕下一秒,那人就冲进来,还好还好,那人只是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黑暗中,水凌月长舒了一口气,一转头,就见墨白拄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床本就窄小,如今硬塞一个他,更加拥挤,可是为妨那人卷土重来,两人怕是得凑合一晚了,细弱蚊子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将就一下吧”。
“好”,墨白的声音更小,虽然黑暗中不能视物,但近在咫尺的距离,水凌月还是看到了他弯起的嘴角,又往床里挪了挪,她转过身去,暗自思考,这晚归的男人所说的大事是什么?他白天在哪里?那个老刀又是什么人?
墨白身上一半搭着被子,一半落在外面,他扭头看了一眼躲得远远的人,笑了笑,双手枕在头后,闭上了眼睛……
水凌月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等她听见鸡鸣之声,却发现天已经亮了,整条被子都盖在她身上,床榻之侧不见人影,她霍然坐起,匆匆下床,喊了一声:“墨白”,便往屋外而去。
“月姐姐你醒了,你看这是墨哥哥给我做的玩具剑”,水生举着一把小木剑高兴地向她奔来,墨白就站在她几步之遥的院子里,微笑着静默不语,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
“怎么了?”墨白走上前来问道,水凌月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又道:“担心我出事?”
“祸害遗千年,你能出什么事”,水凌月别开了目光,墨白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样子,顿感心情不错:“小美人,你说谎的样子太可爱了,放心吧,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虽然这话还是延续他以往吊儿郎当的风格,可这后半句却是说的无比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以至于水凌月不知该接什么好。
“南王爷,奕王殿下,据州县地图上标示,此处并没有任何村落”,小小的衙门里,七品县令瞧着这几位空降的大人物,吓得哆哆嗦嗦,眼下南王世子被人劫走已经一天一夜了,南城和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这事本来还不够沈奕舟过问,奈何这失踪的人比较特别,所以他便看在水凌月的份上,暂时和南王府一起合作。
景七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将他们的发现告诉了沈奕舟,带人来到那片山的管辖州县,一查才知道,根本查无此地,看来果然有蹊跷,“自己的地盘上,什么时候多了个村子都不知道,郭大人,你这个县令当得好呀”,沈奕舟身着常服,却是威严不减,手指点着那地图,冷声道。
“是,是下官疏忽不查,还请王爷恕罪,恕罪”,郭大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要不,直接点兵冲进去吧”,南城和在一旁沉声说道,他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挑衅他南王府。
“不行,眼下村里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贸然行动,万一伤了世子就不好了,先点一百人,顺着小道包围上去,静观其变吧”,沈奕舟却是制止了他,不知水凌月现在如何,他已是许久未这样担忧过一个人了。
“水生,你爹在哪呀?”墨白给那个孩子做了好几把木刀木剑,赚足了好感后,开始套话,“我爹在山里做活呢,好久才回来一次,而且通常都在我睡着的时候回来”,提起他父亲,这孩子原本高兴的小脸瞬间垮了下去。
“不与外界往来,那岂不是生活多有不便?”与此同时,水凌月借着帮水生娘干活的由头,也旁敲侧击地问了起来,“哎,都习惯了,需要什么攒着,水生爹会买回来的”,水生娘笑了笑。
“对了,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水生爹呢?”水凌月顺着她的话茬儿,往下问,水生娘一怔,随即道:“他不常在家,很少回来”,一边说着不与外往来,一边这村里的男人都是深夜回来,到底这村子里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两人正聊着,突然听到外面的水生惊呼了一声:“爹……”果然掀帘出去,就见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抱着水生急匆匆地往屋里奔来,水生娘的脸上先是惊喜,后是疑惑:“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别说那么多了,家里止血的草药还有没有,找出来给我”,那汉子看起来很急,也没避讳他们两个外人,水生娘迟疑了片刻,往屋里走去。
“你们就是借宿的人?”水生爹稀罕了一会儿子,才问了一句,水凌月和墨白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就剩这些了?怎么了,可是有人伤着了?”水生娘拿了几缕干干的草药出来,急切地问道。
“别问不该问的,还有你们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水生爹将草药捏着手里,恶狠狠地警告道。
“需要帮忙么?我会医术,若是有人受伤,可以帮你看看”,墨白忽然说道,水生爹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猛地收了回来,似乎在揣摩这两人是否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