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摆着五块大洋，旁边凳子下面放着一袋糙米，一袋面粉，昏黄的油灯下，一家五口人就看着这些东西，以及那个在他们看来很漂亮的骨灰盒。

“咳，咳，你说二喜死了，这些是他那个军队送来的？”背已经佝偻的刘老汉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刘二喜是在街边搬货的时候被抓了壮丁去当兵的，他们家也是好几天之后才听当时跑掉的工友说的。

被抓了壮丁，去当兵，能活着回来的，很少，家里也就当他死在外面了，一家人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在这个年代，人死的太正常了，更不要说他们这样的家庭。

只是没有想到刘二喜真的死了，是打小鬼子死的，他的队伍居然还把他的骨灰送回来了，还送来了补偿金，这简直闻所未闻，从清末打仗一直打到现在就没见过哪个兵死了会赔钱的。

“嗯，那些兵说他们是什么远征军独立第三团，不对，好像叫第三师了，他们说这是第一次的补偿，以后每年给我们送十块大洋，五十斤米面，一直到咱两去世，还说什么以后要是他们招人，我们这种人家优先。”刘婶子努力回忆着今天听到的事情。

家人没想到以后还有，一年十块大洋加五十斤米面，这要是他们夫妻俩活到六十岁，那就得送二十年，二十年要送多少东西？那么多钱，那么多粮食，能招多少兵？

“咳，咳，咳！”刘老汉咳得更大声了，今天听到的事情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哪里有这么仁义的队伍，这几十年他只见过抓壮丁，刮地皮的军队，可没见过这么给他们送钱的军队。

“对了，人家还给我们留了纸条，说是以后要是送过来的东西数量不对，可以去告他们，要是咱们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找他们。”刘婶子从兜里又掏出一张纸条给刘老汉。

可惜了，一家人都不识字，拿着纸条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小妹摸到了那袋米旁边，她偷偷地把手伸进去，偷了几粒生米，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她饿，几乎每天都饿，刚才站在那里她闻到了米粒的香味，就想吃，看到父母哥哥坐在桌子那里说话，她就去偷吃了。

可这夜里太安静了，她吃米的声音虽然小，可还是被听见了，刘婶子冲过去一把将她给抓了过来，从她的手里抢过那些米放进米袋里，骂道“饿死鬼投胎啊，吃生米，小心明天拉肚子把你小命给拉没了。”

吃生米肠胃很容易出问题，更不要说体弱的小孩子，很可能拉肚子就把自己给拉没了，这个年代小孩夭折的概率非常高。

“哇，我饿，娘亲，我饿，我要是饭，吃米饭，呜呜，这是二哥带回来的，我要吃，我要吃。”刘小妹趴在刘婶子的怀里大哭着，她不知道她二哥已经死了，可她知道这时她二哥带回来的东西。

不听话的孩子要挨打，刘婶子啪啪就在她那没有二两肉的屁屁打了两下，这下孩子哭的更大声了。

“吃，为什么不吃，大喜，去弄点柴，咱们今天就吃一顿白饭，这是我儿子的命换回来的，凭啥不能吃。”刘老汉发话了。

这一夜，一家人吃了最近一段时间最好的一顿饭，白米饭配点咸菜，五口人控制着吃，也吃掉了五斤米，可把刘婶子给心疼坏了，这么多米，可以换好多洋芋红薯了，可以吃好久呢。

吃完饭，一家人立刻就要去睡觉，好不容易吃饱可不能浪费粮食，最好的就是立刻睡觉，这样明早起来还可以省下一顿。

可是有人却注定睡不着，大喜，三喜两个人躺在床，家里没有屋子，一个二十多岁，一个十几岁，两个人还睡在一张床，至于小妹则是跟父母睡在一起。

躺在床的两人回忆着刚才那顿饭，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那么多白米饭了，吃饱的感觉真的是非常的美好，这也让两人生出了心思。

“三喜，我要去当兵，去当这个第三团的兵，要是我死了，每年可以给家里十块大洋，五十斤米面，有了这些钱，你就可以娶媳妇了，不过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父母还有小妹。”大喜十分郑重的说道。

躺在床的三喜哗啦一下坐了起来，说道“大哥，你是长子，应该你留下，照顾父母，我去吧，可以去打鬼子还可以给家里留下东西，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事情，让我去吧。”

“不行，太危险了，还是让我这个大哥去吧。”

“不行，老大应该留家。”

为了这个事情，两个人开始争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把隔壁的刘老汉和刘婶子给惊醒了，两个人跑过来问兄弟俩吵什么，藏不住心思的两人就把事情说了，准备让父母来说说，他们应该谁去。

“二喜已经死了，你们两兄弟还要去打小鬼子，你们也想死吗？你们都死了，我们怎么办，小妹怎么办，造孽啊，造孽，你们哪里都不许去，全都给我留在家里，再存点钱，给你们兄弟俩娶媳妇。”刘老汉有些颓唐的说道。

都是穷闹得，穷人的命不值钱，能换点东西改善家里生活，有无数的穷人愿意去，在外面帮工就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还不如出去拼一把。

用父亲的威严将兄弟俩个镇住了，夜晚也安静了，可是第二天一早，三喜起来就发现睡在外面的大喜不见了，他这个大哥平时睡得很死，早没人叫根本不会起来，这突然不见，肯定是跑去当兵了。

“爹，娘，不好了，大哥跑了，快，看看你们昨天的那个条子还在吗？”三喜起来大喊着。

刘老汉一听就觉得坏事了，赶紧跑去堂屋里那个小柜子里看，果然条子没了，他大儿子偷偷跑出去了。

“臭小子，臭小子，真的是不要娘老子好过啊，去吧，去吧，别死在外面就行。”刘老汉呐呐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