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他后面走过来一个面阔耳方、剑眉星目,腰圆背厚的锦袍汉子,拱手笑道:“在下贾化,见过王二爷。”
王逸下打量了一眼,贾雨村的卖相相当不错,可谓仪表堂堂。若非王逸知道他本性恶劣,一定很难对他生出恶感来。
“见过先生。”王逸也很客气。
贾雨村对先生这个词非常满意。既然叫先生,那你是不是该执弟子礼?很隐晦的瞟了王逸一眼。
可惜王逸的心思不在他这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黛玉的轿子都走开两丈远了。
贾雨村目有金光,捋着三柳胡须,微笑道:“林姑娘年纪虽小,但聪明灵秀,见识颇广,所做诗词也非一般闺阁可比。刚才二爷语中颇有微嫌,只恐让人不悦。”
王逸却歪着头沉思,黛玉进贾府的时候几岁?刚才也没看清楚,据说只有十来岁?
那岂不是比自家妹子大不了多少?!已经神游天外。
贾雨村轻咳一声,解释道:“在下曾教过林姑娘一年书,因此知之甚详。”
王逸皱着眉头,还在想自己是不是来得早了?
贾雨村伸出一只手,请王逸先行,然后自己稍稍落后半步,自顾自的讲起了江南趣事。明着是给王逸介绍黛玉,其实每一句都在暗示自己满腹经纶,却郁郁不得志,若是有贵人青目,必然一飞冲天,定有后报。
王逸边走边听,将那些无关的事儿自动略过,剩下只有偶尔几句黛玉做的诗词,其他的都是废话。
贾雨村看他心不在焉,不觉心中沮丧,感觉在对牛弹琴,自己又身无长物,悻悻不已。
而那荣府管事见王逸就这么一直跟着,也不是回事啊,便陪着笑道:“二爷,您不是说要去国子监吗?这会儿眼看晚了,可不能耽误二爷您进学啊!”
王逸瞥了他一眼,恍然道:“哦,我很久没给姑妈请安,恰好和你们同行。至于国子监,晚一点也无妨,横竖有人替我点卯就是。”眼睛都没眨一下。
荣府管事憋着笑,这位爷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王信牵着马走在最后,王仁却不见了踪影。
渐渐的,王逸又走到黛玉轿子的纱窗外。前后四名轿夫,走一步晃一步。
于是王逸便把住轿旁的杆子,稍稍用力抓牢。轿子便不再十分摇晃了。
黛玉在轿中看不真切,只知轿子平稳了许多。
“林姑娘,你去了荣府最好,那里人多热闹,老太太又慈祥,最疼人了。”讲起贾府有哪些人,哪些规矩,详详细细。
黛玉开始还嫌他絮烦,后来才发觉他都是说给自己听的,认真记下,唯恐到了那儿说错走错了让人笑话。
风微微吹开纱窗,黛玉悄悄瞧了一眼,那二爷相貌俊朗,目不斜视,不觉扭过脸去,却用手轻轻按住纱窗。
又走了半日,到了荣宁街,王逸笑道:“街北这两个石狮子,是宁国府。如今珍大哥袭了爵,他母亲是我姑母,可惜过世了。我去他家就像自己家一样。他儿子蓉哥儿也十六了,年纪虽比我大,也成了亲,却应该叫我一声舅舅。算起来,也该叫你姑姑吧?”
黛玉听了不禁莞尔,稍稍揭开纱窗一角,只见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之有一匾,匾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刚才还在门口坐着的小厮,见到王逸,都笑着起身见礼。一个管事还道:“二爷,我们大爷昨儿还说要请你来,可巧今儿见着,您得闲了一定过府来玩,也省了小的们跑腿。”
王逸只管答应,往西走了一射之地,就到了荣府。却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
王逸刚想跟进去,街传来一声清唱,“世人都知神仙好,唯有金钱忘不……”明明身边没人,但就像在耳旁反复吟诵一般。
王逸转过身,迎面走来一个跛足道人,疯癫落脱,麻屣鹑衣。
他看着王逸,双眼有神,笑道:“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王逸正心里发怵,这跛足道人和那不见踪迹的癞头和尚神神道道,鬼鬼祟祟,不会瞧出端倪,将自己度化了吧?
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可是跛足道人仍然笑道:“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王逸惶恐,口中却道:“人生本来苦短,若能得一世恩情足以,又怎敢希求过多?”
“好,好!”跛足道人便不理他,一瘸一拐的继续往前走,“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王逸见他走远了,才长松了一口气,念过那句话,“太忘情,做神仙有什么好?”
王信在一边问:“二爷,你说什么好什么了?”
王逸头也不回:“你没听见刚才那道士唱的?”
“什么道士?”王信疑惑的问:“这儿哪有道士?”
王逸哂笑,“刚才就站在我面前,照子干什么使的?”
王信惊悚的抓着缰绳,二爷,你不是中邪了吧?
王逸径直走进角门,荣府众人既不迎送也不通报,就当自家主子是一样的。
黛玉轿子进了角门,直往西路贾母院中而去。
王逸则从仪门过穿堂,绕过垂花门不远,便是一条夹道直通内里。
才抬腿走了两步,后廊一人叫住了他,只见她凤眼柳眉,身量苗条,穿着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前便打趣道:“你今儿怎么来了?莫不是又惹祸,到我这儿逃难来了?可告诉你,二婶婶一早交代,见到你,便用麻绳捆了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