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他笑着说道,仿佛跟她不是才认识几天,仿佛忘记了她是个冷血杀手。
依然却并没有笑脸相迎,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而且看起来似乎是专门等她。
见她并不说话,他正色道:“今天我一定要问清楚,”顿了顿,他像是下了决心般,“你是不是何君影?”
她愣了一下,感觉到握着剑柄的手心湿了。
“我叫依然。”她知道自己此刻并不能做到以前一样平静,却还是淡淡地给出这个答案。
楼相歌突然上前,撩开她耳畔的头发,盯着她追问:“那这道疤痕,到底怎么来的?”
拂开他的手,依然伸出自己的左手,捋起袖子将伤痕累累的小臂伸到他眼前,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似是怒又不像是怒:“你看看,一个杀手身上的伤疤需要什么解释!”
拉下她的袖子,楼相歌低头看着她,喃喃地说道:“不对,不对……”
依然想要转身,却被他轻轻拉住,他继续说着:“上次救过你之后,你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让我怀疑你就是君影,求你,告诉我实话。”
听到他这么说,依然不禁移开了目光,却因为他拉住自己,目光无处可去,只得停留在他肩上,看到他的咽喉因紧张而凸出,她摇着头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君影,我也求你,不要再纠缠我……”
头顶传来极轻的一声叹,她抬头看到他失落的神情,松开了她的衣袖。
“也对……君影妹妹见到我不会装作不认识我……她不会。”楼相歌好久没有这样难过了,他往那边的群山望去,依然看到斜阳照出了他眸子里的薄雾,原本那里面的一片星海此时黯淡得所剩无几。
他走了,等到看不到他的背影后,依然哭出了声。
她的确是豫州何家的女儿何君影,而他,和她青梅竹马,说过长大要娶她。
可还没等到所谓的长大,她就遭受了灭门之灾,奄奄一息中,被阁主带离了豫州。
曾听阁主讲起,当初他看到自己的时候,她正被一个男孩子紧紧地抱着,在血泊里,在满庭尸身间,那个男孩撕心裂肺地痛哭,用颤抖的手捂住她颈上汩汩涌血的伤口。从他手里抢走昏迷不醒的依然时,他曾奋力阻拦,最终难敌武功高强的江成琢。
这些,她早就知道,报仇之后阁主便将这些说与她听,在这随后一千多个日夜里,她于想念和不敢见之间痛苦挣扎,她想见他,也怕见他,那日他在草丛里救回自己的时候,若不是“楼相歌”三个字在耳畔响起,恐怕自己就没有力气撑下去,可是,现在,双手沾满鲜血的她却没有勇气认他。
江成琢回来了,就在前厅大堂里等着依然,怀着忐忑的心情,依然往前厅走去。
她记得自己看过那匣子之后全都复位放好了,也并没有拿出里面的东西来,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跨进大堂的门槛,就看到江成琢不歪不倚地坐在那,屋里没有其他人。
“坐吧。”他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示意她坐在旁侧。
提起衣摆,她跽在席上,也不开口,看了他一眼,等着他继续说。
江成琢也不避开她的目光,开口道:“楼相歌有没有找过你?”
没想到他提到楼相歌的名字,依然愣了一下,回答道:“那日他来孤鸿阁,不是您让我去打发他走吗。”
“我说的不是那次,我问你他救了你之后有没有来找过你?”
她沉默了。
她不明白江成琢是什么目的,便闭了口。
江成琢也不管她的反应,继续说着:“救你那晚,他曾问过我你的身份……”
“您告诉他了?”依然不等他说完便急着问。
江成琢突然不语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里的焦急,随后摇了摇头,“当时你在昏迷,我自然不会自作主张。”他这话讲得,就好像他是一个体贴的人。
不等她恢复平静,江成琢就提出一个她不愿接受的任务。
把楼相歌拉入孤鸿阁。
“为什么?”依然终于坐不住了,起身看着江成琢,“你说过我不愿意接受的任务可以不接。”
“但是让他加入我们,只有你能做到啊。”江成琢的语气里充满了轻松,“告诉他你的身份。”
他站起身,来到她的身边,慢慢地说:“一对有情人,为何不愿相聚呢?”
她努力调整了自己,看着江成琢道:“我们人手又不是不够用,况且,他有什么价值呢?”
轻笑了两声,江成琢拍拍她看似柔弱的肩膀:“你和他交过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武功高强?况且,路风死了,人手正好缺一个啊。”
明知道他这是借口,可她想不出他到底什么目的,转身便走。
身后却传来江成琢毫不客气的声音:“那我便亲自去告诉他,你就是何君影。”
依然回过身愤怒地看着他,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了。
随后的几天里,依然一直在找楼相歌,却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江成琢只给了她半个月时间。
一路上,她都在想,江成琢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却不知,孤鸿阁内,江成琢一样在思考着自己的计划。
江成琢回想起那日在密县,依然和楚轲离开后,他身在暗处看到的一幕。
原本那天,在密县的挽月亭外看到依然时,楼相歌就想跟着她将她的身世问个究竟,却不料还没开口就逢上楚轲出现。
当时依然见楚轲杀了那个粗壮汉子随后跑了出去,同时楼相歌也看到林子里并不只有他们,不小心闪出的刀光暴露了远处埋伏着的黑衣人。在依然他们离开之后,楼相歌装作没有发现,从容地走出林子,往一条偏僻的小路走去。
几个黑衣人以为机会来了,向着楼相歌冲去,却不料他猛地一个转身,直面他们:“你们有必要遮住脸吗?”楼相歌开口一句话让他们停在原地,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慌,反而有些无奈,“这种生死搏斗之后,要么我死,要么你们死,隐藏身份有什么意义呢?打架的时候还不方便……”
似乎并不耐烦于听他唠叨,那群黑衣人只想早点完成任务,不等他说完便提刀上去,刀刀冲着要害。
根本没来得及看他出了什么招数,只觉得流星追月般那几人便倒地身亡,楼相歌没有留下活口,似乎并不需要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这时他身后又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我们又见面了,楼大哥。”钟薄雪一如初见的微笑,她想他应该还记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