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陈时逸盘坐在院子里的老树下,催动体内的真气,手里的树叶先是轻轻抖动,继而慢慢地飘了起来。
师傅张麒瑜的要求是把树叶立起来,垂直与掌心,但陈时逸无论怎么做,那树叶只能是平着飘动,始终无法竖起来。
陈时逸心烦意乱,索性把树叶扔了。
“无为心决,靠的是无为。”
张麒瑜过来了,沉声道:“正所谓清静无为,只有心静,才能做到无为,像你这样魂不守舍,这辈子都别想让树叶立起来。”
话说得严厉,陈时逸歉意道:“对不起,师傅,我实在静不下心来。”
他把下午发生的事向着老人讲述了一遍,“师傅,我从小的梦想是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那时候就觉得军人保家卫国舍生忘死,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长大以后又有了新的想法,觉得单纯当一个军人还不够,最好是能统帅千军万马纵横沙场,体会那种天地间舍我其谁的霸气。”
他的神情变得郁闷起来,“那个斥候贺老六当时就死在我的怀里,让我第一次认识到了战场上不光有荣耀,更多的还是残酷。”
“我又想,如果我也能像您一样飞花摘叶伤人于无形的话。我是不是该直接去域北王庭杀了域北皇帝,这么一来,仗打不起来,也就不会有人死了。”
陈时逸也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有情绪波动也在所难免。
张麒瑜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以前我和你的想法一样,自觉天下唯我独尊,只要手里有剑,全凭自己高兴,逆天改命也不在话下。”
“其实这想法大错特错。”
“先不说域北王庭高手众多,就算你能杀的了域北皇帝,漠北很快又会选出下一个皇帝,而且就因为你杀了他们的皇帝,仇恨的种子算是埋下了。下一次大战爆发,会比这次来得更猛烈,更残酷,死的人更多!”
“这就是有违天道了。”
陈时逸若有所思,“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战,一个满以为能缔造和平的傻瓜,暗杀了一个国家的君主,结果非但没能阻止战争,反而引发了一场世界大战,光是死亡人数就达到了一千多万……”
张麒瑜没听过什么世界大战,继续道:“人们一说起我们兵家,就会想到战争,好像天下的所有不幸都是兵家带来的。”
“殊不知人性才是根本,世上如果没有私欲,也就不会有战争,没有战争,我兵家也就再无用武之地。”
“天下之事,历来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终结战争的最好办法并非暗杀,而是统一,这叫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听完张麒瑜的话,犹如拨云见日一般豁然开朗,陈时逸低头再次把树叶捡了起来,屏气凝神,意随心转,气随意动。
那树叶被真气托住,在距离掌心一寸的高度上慢慢竖了起来,开始叶柄还微微晃动,最终平稳下来。
轻风吹过,叶片像风车一样转动起来。
……
快要到亥时了,打更人像往常一样提了更鼓,行走在街道上,习惯性地叫上两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与平时的声如洪钟不同,今天是有气无力。
北营的两万战士正在挨家挨户地搜索域北谍子,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这更鼓敲不敲的好像没什么意义。
刚走到县衙后,忽然看见几个衙役围在一起像是在小声商量着什么,打更人走上前去,“几位,不是协同北征军搜查域北谍子吗,怎么还在这儿啊?”
几个衙役先是吓了一跳,立即围了过来,发现打更人只是一个人时,带头的衙役脸上便浮现出一阵狞笑,“愚蠢的南猪,去死吧。”
手里的短刀迅疾地划过打更人的脖颈,打更人痛苦地捂着脖子,摔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很快就不动了。
那是换上了衙役衣服的灭黎天干死士丁四,他把短刀在打更人的身上胡乱擦了擦,然后对另外几个谍子道:“北征军的搜捕已经开始了,我们可以大干一场了!”
他的神情既狰狞又疯狂,“你们想杀谁就杀谁,想杀多少就杀多少,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只要记住一点,把毒药含在嘴里,宁死也不要做那些南猪的俘虏。大家不用怕,国师已经为我们祈福过了,只要成仁,就会升入天国!”
这些鬼话居然也有人信,那几个家伙都是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其中一个道:“我要去统帅府,我要去杀他们的大统帅。”
丁四摇头,“那边有人去了,齐啸远会被炸的粉身碎骨,你还是想想别的目标,比如说以前欺负过你,或者你看谁最不顺眼都可以。”
萨记珠宝的老板萨义德站了出来,他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行动,既兴奋又害怕,“我想去杀鸿盛赌坊的翁三,可以吗?”
丁四嘿嘿地笑,“当然可以,不光是他,他们全家上下都是你的了!”
他再次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各位,千万别吝惜你们手里的刀,行动吧!”
……
搜索开始了。
齐笑笑之前为士兵们划分出了各自的搜索区域,还特意叮嘱一定要分清敌我,以免伤及无辜。
即使如此,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带了童彪和十几个护卫骑着马沿街查看。
到处都是敲门声,呵斥声,解释声,甚至还有婴儿被吓到的啼哭声,整个塞北镇被搅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齐笑笑忽然有些理解陈时逸所说的话了。
贺老六的死讯在全军传开,人人气得发疯,听说有域北的谍子就藏在城里,难免会带着情绪,在这种情况下实行全军搜捕确实不大明智。
可问题是不这么做很难安抚其他将士。
一想起陈时逸,这位狂飙卫队千长便有些惆怅。
不想加入北征军可以理解,和那个叫什么宝珠的女子不清不楚也能原谅,毕竟他们两之间还没确定关系,只要陈时逸答应以后不再去找那个女人就行。
但在贺老六这件事情上,连齐笑笑都觉得陈时逸太不近人情了,贺老六死得那么惨,他居然还能沉得住气,也难怪哥哥在他走之后,气得连桌案都翻了。
这下算是彻底完了,就算她再怎么喜欢陈时逸,两人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齐笑笑郁郁地叹了口气,刚想让童彪叮嘱士兵们对百姓客气一些,远远地听到有人惊叫:“县衙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