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醒来之际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头重脚轻,浑身酸痛,带着一种拧巴的僵硬之感倒好像是被下锅煮了一整夜一般。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头尾居然还有点晃悠悠的带着种酒意未褪的晕眩,仿佛正在随风飘拂。
而等沉渊睁开眼睛,他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凭空臆想所有的感觉全都有据可查。
……他金色的眼睛睁开的第一刻,首先跳进视线的是他自己黑里带金的尾巴尖。
整个世界是无序的,混乱的,颠倒的,月亮在身体以下,而大地被他膜拜被他供奉被他顶在脑袋上。人类这皮囊脆弱又尚需驻扎在帐篷里的小小生灵也是倒挂着一个个把嘴长在了眼睛上面,鼻孔朝着天际还不怕呛着雨水……
不对啊!这情况不像是天地翻覆了反而更像是他倒立了吧!
宿醉后的沉渊反应更比以往慢了半拍他拼命晃了晃自己的蛟首才搞清楚自己思维里显而易见的漏洞。然而他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沉渊乃是个异兽黑蛟,软的,肉的长条的,是谁有这份本事,没事还帮他拿了个大顶?
沉渊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移动困难,仿佛整条缠在了一起……嗯,幼年时无知和自己尾巴尖玩藏猫猫,自己把自己打了个死结也是有的,如今不过酒醉重温一遍。他熟练地昂起脖子把自己扬起来,将视野范围扯远一点,好能把自己身体现在的情况看个囫囵。
这一望之下,沉渊顿时默不能言。
他整条蛟整整齐齐地缠在书上,圈扣之间排列紧密,末端还打了个蝴蝶结难怪他最开始看见的是自己的尾巴,敢情他的头尾乃是这蝴蝶结一扯就开的两端!
他绝对醉不出这种艺术感,这他妈谁干的!
沉渊怒而挣扎,伸着脖子扯开了这个活扣蝴蝶结。现在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何浑身酸痛,僵硬乏力把谁左三圈右三圈地缠上以后再打一晚上结,谁都一样没有精神。
几次灵巧反绕以后,沉渊砰然落地,重新化作黑衣的人形模样,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番自己的腿脚手腕和肩膀。现如今满营地里的人他也只认识洛九江和寒千岭两个,如今想要个答案自然是问他们找……
问他们……问他们找……
沉渊晚上“栖身”的那棵巨木正对主帐,如今听到帐外他落地化形的声音,帐子里的人似乎想出来看个究竟。只见那驼色的帐帘一掀,一个黑衣裳的年轻人就歪歪斜斜地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用手掩住一个困倦的哈欠。
那年轻人自己没有觉察现如今他形貌如何,但沉渊却是把他从头到脚看个清楚。等那人两三步走到他身前来,冲他抬头打了个招呼时,沉渊一时竟然哽塞不能接。
主帐里走出来的黑袍少年自然只有洛九江,现在他们两个还一样都穿黑衣,佩银刀,英眉朗目,身材修长,然而沉渊一时竟不敢认。
现如今再没人敢第一时间就问他们是否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俩了,就是沉渊当面见了洛九江,第一反应竟然都是:这个妹妹我曾经见过的。
这实在不能怪他,要怪也应该怪被人扎了满头细碎辫子,末端还全用红头绳固定的,满地乱跑的洛九江。
而且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些辫子的结法,居然全都是蝴蝶结。
眼看面前之人顶着一脑袋至少百十来条红色蝴蝶结,脸上依旧毫无不适之意,甚至还大大方方自然而然地抬手跟自己打招呼,沉渊不由得和对方同时开口
“早啊沉渊兄。”
“你哥呢,我找你哥。”
“……”
“……”
一句话后两人各自沉默半晌,沉渊沉默,是因为听清了对方的声音毫无疑问便是男音无疑,而洛九江沉默,是因为借着沉渊话里意思和对方的瞳孔一照,他大概弄清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
洛九江不信邪地凝出一把水镜自己对着左右照过了,甚至还自己从脑后抓来一把,确定自己满脑子的红缎蝴蝶结每个都完美无瑕,这才叹为观止地垂下手,问出一句直击沉渊心底的话。
“怎么回事?”
沉渊用真诚的眼神回复道:我也想知道。
他不但想知道洛九江这满头小辫是从哪儿来的,他还想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蝴蝶结被挂在了树上?
昨天是有什么蝴蝶结爱好狂魔席卷过营地吗?有头发的就全打上蝴蝶结,没有头发的就自己变成个蝴蝶结?
那他考虑过和尚的感受吗?
正当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之际,寒千岭掌着灯笼,完成自己每日早晨的例行巡视,脚步悠悠从主帐后绕出来。一见他们两个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什么,相当和善地报以一笑。
“情况是不是有点乱?沉渊公子还有些不舒服吧?昨天你们两个喝醉了酒,也不知怎么会有那样的新奇想法……唉,总之是闹得声势浩大,整个营地里的人都跑出来看……我当时便猜你们醒来时会有些不适,现在果然如此。”
喝醉了酒……新奇想法……闹得声势浩大……
沉渊微微恍惚一瞬,他难以自抑地在脑中设想出这一幕画面:他追着洛九江给人家编辫子、打蝴蝶结,连续打了几百个后连洛九江都受不了,遂把醉成一团的自己系在了树上……
要是这样,他确实没有怪洛九江的理由,甚至还应该心虚气短论起个数来,是自己还倒欠对方百十来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