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踏月,我们一起学的。”
“惯常语气?”
“对你们的和对我的不一样,一会儿找他演示给你听一遍。”
“点心?”
“深雪花糕,最好是我给他种的那棵深雪树。”
“喜好?”
“据我所知,他最大的喜好应该是跟我在一起。”
……
两人一问一答,怒子的语气越来越简短而愤怒。最后他彻底无法忍受洛九江每次回答后的那个后缀,彻底看透这对面这人明答暗秀的险恶用心。
“还有问题吗?”洛九江和善地问。
倪魁气冲斗牛,若是眼前有张桌子,只怕就手便掀了:“没有!你大爷!”
洛九江笑到不能自抑,甚至还有闲心在草地上翻了个身。
“别生气啊。”他随意道:“你看,你现在是不是了解千岭多了?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喜欢用哪种语气说话,还知道了他几个惯有的小动作……这样的千岭,不是比冷冰冰的同类两个字好得多?”
“你现在知道的千岭,是我的道侣,也是他最温柔,最克制也最强大的一面,他不是什么棋子和工具,更不用被带入你们想象出的任何一个形象里。他是活生生的存在。”
在听到“棋子和工具”五个字时,倪魁的眉头骤然一跳。
他脸上本来就不太藏得住事,洛九江此前也由千岭那里听到过一点怒子的来历,此刻看他神情变化,心中就更如明镜一般。
洛九江微笑地看着倪魁。
放在一盏茶之前,倪魁能毫不迟疑地跟洛九江大眼瞪小眼保持个三时五刻,反正谁先眨眼谁就输。但此时此刻,他眼神闪动了一下,竟然避开了洛九江的目光。
“我没说他不是活生生的。”怒子口气生硬道:“谁稀罕这个,我不也是活生生的!”
“你当然是。”洛九江温和道:“你先是活生生的倪魁,又是玄武界的玄武使,千岭认同的同类……而且还可以是我的朋友。”
他在腰间储物袋上一抹,草地上就多了一小坛醇香酒酿,另附着两只小巧的酒杯。
装作没看到怒子欲盖弥彰的渴盼眼神,洛九江持起酒坛,向两只玉杯里注满了酒液:“喝了我的酒,从此就是我的朋友。”洛九江捏着酒杯冲怒子示意,“来?”
怒子倪魁主动与他碰了杯,然后一饮而尽。
“你……也是我的同类。”怒子声音沙哑道。
洛九江笑道:“不是同类,是朋友。”
洛九江和倪魁聊得渐入佳境,而另一边,董双玉和寒千岭之间的气氛却始终不冷不热。
越青晖不大弄得懂他们两人之间在打什么机锋,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个发呆,思路渐渐偏向某个诡异的方向。
他想那个缺根弦似的怒子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和寒千岭才是同类,要接近寒千岭的人类洛九江应该被暴打之类的混账话,然而若是此刻把他拉过来看一看,只怕他再没心没肺也要自惭形秽的。
因为寒千岭和董双玉看起来才更像是同类。
这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冷淡、一样的自持,比起七岛时分做洛九江影子的时候,寒千岭现在真配得上深雪宫主这一称号,整个人都如冰雕雪砌一般,目似月华之魄,只消静静一立,就浑然不似人间人物。
而董双玉皮肤一向是种会让人初见时甚至为此感到惊愕的细白。他面孔犹如羊脂玉一般,一双眼清凌凌的,又偏偏透着冷淡,似乎不沾世上是非,人间烟火不能近他半寸。
这样的寒宫主,这样的董双玉。
越青晖竟然有一刻想要叹气。
之前九江站在如今愈发貌美的寒千岭身边,并无半分逊色,两人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处处都是相得益彰。可若是换到自己身上呢?怕是连修为都不能匹配吧。
怒子固然是脑子有坑,却也能轻轻松松地把他锤成个饼饼。
一瞬间,越青晖茫茫地想道:双玉其人,我怕是跟不上他了。
还不等他在这想法上多加发散,不远处的两人就不知提到了什么,董双玉突然转过脸来对他嘱咐道:“青晖,你和洛公子有没有话说?”
这就是委婉地逐客了。越青晖苦笑一声,示意自己明白他们的意思,也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他才迈出十余步,就听身后董双玉淡笑一声。那声音中情绪与往常都不尽相同,越青晖忍不住回头去看,恰好见到董双玉从容、镇定、表情自然如呼吸一般的双膝一曲,向着寒千岭跪倒了。
越青晖:“!!!”
这是怎么回事?!寒千岭是在欺负双玉?!
刹那间所有念头都被越青晖抛到九霄云外。他生生顿住脚步往回折返,只是不等越青晖整个人都合身扑上去,寒千岭就俯身低声对董双玉说了句什么,然后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事件中心的两位当事人都是一脸的平静自如,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董双玉甚至还含笑转头对越青晖打了个留步的手势,徒留越青晖一个呆立原地,实在不明白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感觉得到,原本这两人之间不冷不热,不温不火的气氛竟仿佛在那一刻有一丝回暖。
“白虎使和越公子请留下喝杯茶吧。”寒千岭淡淡道。
喝茶送客,这么明显的暗示董双玉心里明镜一样的清楚。他语气平淡如水,一样不急不躁道:“此时不是喝茶的好时候,茶水还请改日吧。今日还要多谢寒宫主盛情。”
越青晖一头雾水。
几乎在两人走远到合适距离时,他第一时间就炮弹一样发问道:“双玉,你刚刚为何要……”
下跪两个字在越青晖唇边散去,他不想提起这个触及董双玉的痛处。
反倒是董双玉看起来对此事并不挂心:“一个姿势,你不必放在心上。”说到这里,他眉眼略弯,“若是用我鸱吻原身,下半身俱是鱼尾,连膝盖骨也无一片,想要做也做不出啊。”
越青晖不赞成地看着对方。他不喜欢这个玩笑。
“何况刚刚那人乃是三千世界里的第一债主,区区一跪,也没有委屈了我。”董双玉漫声道。
说到这里,他向着寒千岭的方向回眼一次,语气中终于染上了两三分感叹之意:“原来绵亘万年的仇恨也可以被消融……一年以内,这大概都会是我最大的意外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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