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枕霜流提起寒千岭时洛九江给出的反馈总是最直率的。
毕竟最开始两个人是因何种契机结成师徒,他们也都清楚。
“师父,七岛那次千岭不是有意的,罪魁祸首是杜川。”洛九江先是找补了一句又口吻坚定道:“而且千岭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枕霜流:“……”
“我和千岭一齐长大,相互之间早已不可分割。”迎着枕霜流寒如鬼火般的目光洛九江无畏又坚定,“连命给他也无妨,相许终身……正是彼此夙愿。”
“别的事情千件万件,师父有命,九江莫敢不从。但要是关系到千岭……”洛九江垂眼笑了笑,“师父千岭是一半的我我也是一半儿的他啊。”
洛九江说完这话后就闭上眼睛心想这回算是在长辈面前过了明路就算师父因为这事给他鞭子吃他也认了。谁知过了半晌,枕霜流竟也没有别的动静。
心下奇怪洛九江张眼悄悄一觑却见枕霜流面上殊无恼火不悦之意只是眉梢眼角都满载着疲惫,看起来倒比方才见面时更老了一分。
察觉到了洛九江小心翼翼的视线,枕霜流也没训斥他学艺不精唯独对他摆了摆手。不知是不是洛九江的错觉,那一下挥手竟也是有气无力的。
“师父知道了,你出去吧。”枕霜流淡淡道:“我跟你公仪先生有话要说。”
“……是。”洛九江站起身来,磨磨蹭蹭地向后退了两步,还是开口道:“千岭是我至死不渝的道侣,可师父也是我今生唯一的师父,您……保重身体。”
枕霜流唇角扯了一下算作回复,他似乎想对洛九江笑上一笑,却已经失却了露出笑容的力气。
等洛九江掩上了门,公仪竹就好气好笑地摇头道:“这孩子跟谁学的?你跟他提道侣,他咬定了来气你,看你脸色不好,就转过来气我哄你……你要是他唯一的师父,那我这些日子的音杀是弹给老黄牛听了吗?”
枕霜流却没接这个活跃气氛的玩笑,他表情怔然,略失神道:“真像,是不是?”
洛九江能像的,当然就只有却沧江。
虽然心里也觉得像,但公仪竹此时却万万不能承认,他打了个哈哈试图带过话题:“天下男人都该有份随时能为挚爱道侣而死的觉悟,这只能说明九江沧江都是好男儿,称不上什么像不像。”
“竹马、异种、又生得美貌,”枕霜流似乎也不太在意公仪竹怎么回答:“哪怕他全盘像你我也认了,但姓寒的小子命格性格偏偏像我。还在炼气时第一次牵连就险要若此,若是再来一次,只怕要命。”
“囚牛,我不能让九江蹈沧江覆辙。”
……这个覆辙,就是沧江的死亡。
“……沧江替你,他是心甘情愿的。”公仪竹简单劝了一句,心中却明镜一样知道枕霜流听不进去。他把话题往远处扯了扯:“那个寒千岭,是怎样一个孩子?他的身份究竟是?”
要知道异兽是不能在炼气期就化作人形的,唯有四象九族持有道源,能给自己的血脉天生加持,或者为自己的徒儿有意祝祷,才能办到此事。
枕霜流在七岛上坐镇多年,此方小世界巴掌大小,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给人祝祷的还没生出来。相比之下还是异种血脉更有可能。
是龙吗?公仪竹沉思着:总不会是青龙大人的什么私生子流落到外面,或者是饕餮那个老种马跟异兽苍蛟交配生出个蛟来,被九江认错了?
可青龙已经愈加衰弱,寒千岭是枕霜流认可过的十五岁,别说十五年前,就是四十年前开始,青龙已经需要不断闭关,不能离开青龙界一步,大概没心思生孩子。而异种无论找了何种伴侣,一般诞出的孩儿也都是异种。除非那苍蛟比九族更强,不然绝生不出蛟龙来要真有这样强大的一条蛟龙,公仪竹还真想见见。
那是有化形的法宝?公仪竹神思一转,全修真界能做到这点的几十种法宝已经在他脑中罗列成行,他一样样地对过了下落,却没有一个能够吻合。
化成龙乃是幻术?三千世界中又多了一种掌握道源的异兽?还是上古时期在九族之外,更有一条漏网之鱼?
一盏茶的工夫里,公仪竹已经思考过上百种不同可能,近千种排列组合和概率大小的衡量纷纷在他脑中落幕。
最后每一种可能都被他亲自划去。而在排除了一切可能性后,所剩的最后一种选择就是
“寒千岭是神龙之后。”
这话不是公仪竹说的,是枕霜流说的。
公仪竹:“……你怎么知道?你想了多久?”
枕霜流漠然道:“一口茶水的时间吧,我见过寒千岭,他是异种,比起四象更像九族怒子。但九族里没有龙,不过神龙也算异种,因为寒千岭是龙,所以他是神龙之后。”
公仪竹:“……”
在这短短一句话里,公仪竹能瞬间找出几十个漏洞。然而就是这样破落如筛子一样,近乎直线的思考方式,竟也能和他得出相同的答案。
公仪竹哑口无言。
他刚刚深吸一口气,就听枕霜流直逼问题中心:“神龙上万年前就死了,但寒千岭今年才十五岁。公仪竹,你有传承记忆,神龙是怎么死的?他是不是死得有蹊跷?”
公仪竹:“……”
与枕霜流认识了几百年,这还是公仪竹第一次觉得,即使一个人没有脑子,却也可以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