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一时只闻刀剑相撞的锵锵声响不过眨眼之间,两人便已交手十余次。最后男人振臂疾刺,一剑猛戳洛九江眉心洛九江巍然不惧,亦是一刀点下刀尖与剑尖险之又险地在半空中相碰。
这一着何其凶险,只要洛九江刀尖错开一个指甲的厚度,霎时便要头骨破碎脑浆飞溅。
两人便以这个姿势角力僵持,一时四目相对,洛九江能看清男人的脸色发青,显然没料到如此必杀一招,竟也能被洛九江挡下。
“小崽子运气倒是不错。”男人阴森森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只是单凭运气能让你下回捡回一命吗?”
“过奖过奖。”洛九江扬眉一笑在这生死相搏之际他倒是脸色轻松神情自如“只是老兄非要自欺欺人地说我运气好?可算了吧,承认你自己不行真有这么难?”
男人本就恼怒如今受他气定神闲的一激眼底登时赤红到几欲流血:“小儿徒逞口舌之利!”
洛九江仰头哈哈一笑:“老头子可闪开些吧少年人不过忠厚老实,实话实说。”
最后的八个字被他念得腔调滑稽,戏谑十足趁着对方注意被自己话音吸引的一刻,洛九江撤劲回刀,刀锋悍然划出一个半圆,刀气凛然,直逼男人胸腹。
而在男人脸上露出恍然之色,急忙回招防守的同时,洛九江原本如水银泻地般的气势却骤然一收原来他方才不过虚晃一招。
“早说老头子不该打打杀杀的,哪成想到你就是不听。”洛九江借着方才占到的一弹指时间的优势,快刀连出,不断抬起落下似乎没有尽头的刀锋几乎斩出了一片如夜的波涛,“怪不得他们都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亏我心肠好,还和你这半截身子入雪的老大爷扯皮。”
他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忽高忽低,音波中自带震颤之感,一时间嗡嗡的回声将男人层层包围,恍惚颤抖的音波反复敲打着男人的耳膜,让对方一时几欲呕吐。
音杀的强度越高,所需灵气也就越多。洛九江现在却是有些力气不济,几乎所有灵气都灌注到刀锋之上,如今用出音杀只是在旁侧骚扰,吸引对手的一部分注意。
他这一套快刀便是被洛沧赞过一句的、经他改动过的破风庐。虽然比不了洛沧随手一挥时显露出的意境,可如此生死关头,却是好用的很。
两人正值交锋的关键时刻,洛九江暂踞半分上风,手中快刀不敢或停。而他的对手虽处于守势,却借着充裕又压洛九江一头的灵气虎视眈眈,只等洛九江稍露不济便反扑上来。
如此情况下,洛九江心中亦盼着音杀能作奇兵,来为自己挣得几分胜算。他性格中亦有顽劣之处,扯淡之语简直随口就来。这种生死关头间说的话过嘴不过心,胡乱言语几句只怕自己事后都不记得。
“好好地怎么气成这样?这可对身子不好。来来来,还是我同你拉拉家常,你说你爹妈生你时怎么想的?竟然让你长的这样不方便。要是你能多长个十对八对的耳朵,如此可省我多少唾沫?哎呀我只是好心关怀一句,你倒疯狗一样的追着咬,咬也轻飘飘的没力气,昨晚可是做了什么不务正业的勾当?一把年纪色心还这般重,可不怕得了马上疯吗?你听我一句,要知道这马上疯可是”
就在男人被洛九江声声逼入耳道,不由他不听的喋喋不休的念叨和骚扰闹得心烦意乱之际,洛九江眼神一凛,声音一厉,如尖刀利刃般,攻势在男人耳中骤然爆出一片腥风:“要命的!”
灰暗的天空之下,男人出口的惨叫声被死死地压在了洛九江的音杀之下。
占得片刻上风,洛九江抓紧机会一刀刺出,眨眼间就捅进了男人的心窝。
刀锋入肉的感觉是如此特别,洛九江的手腕几乎就要迟疑地一顿。然而电光火石之间,杜川的面孔在洛九江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一刻,洛九江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刀柄一拧,生生搅碎了对方的心脏。
杜川这个阴毒的小人亲身教了洛九江一课:面对某一些人,是容不得他迟疑和手软的。
鲜血如红梅般洒落雪地,洛九江抽出自己的长刀,一时间略有晕眩。
刚刚和对方这一场生死之博,他看着举重若轻,实则凶险之至。在这一战中,他从洛沧那里学来的所有手段已经毫无保留。
从最开始将感知力提到阈值,严丝合缝地挡住对方的每一下剑招,激得对方心态不稳的开场,再到拿言语偏开对方的注意,让他在时间上占得一眨眼的便宜,能够转守为攻的策略,以及最后和音杀、回风八卦步乃至暗含破风庐的一套快刀齐齐出手,将灵气运转至巅峰的关键时刻,洛九江可谓用尽全力。
别的不说,至少经过长久的跋涉和刚刚的那一场苦斗后,他体内的灵气确实几近于无了。
洛九江捧雪洗净了自己的刀锋,此时他经脉内灵气几乎全被最后一下音杀抽空,在和那男人对战时也不可避免地受了些伤。刚刚精神高度紧张时并不显露,如今已将人毙于刀下,容他缓一口气感受身上伤口,一时只觉得几处剑伤都新鲜地生疼。
将刀锋濯净,洛九江还刀入鞘,走到已经横尸于地的男人身前,看着自己这辈子杀死的第一个人的面容,一时竟有些失语。
望着这个死于自己刀下的第一人,洛九江实在不知要说些什么。仔细想来这一仗真是打得让人费解。
对方从跳出来起便咄咄逼人,没缘没故地非要他的命不可。洛九江出于自保反杀了对方,全算这男人活该,只是一条人命稀里糊涂地没了,又让洛九江有些恍惚。
他师父个性虽然偏激,说的话却自有其道理在有些人眼里人命就是轻飘飘的,不管是自己的命还是他人的命,死便死了,连个理由也不需要讲明白。
洛九江扯了扯嘴角,笑容却有些僵硬。
一时有千万种念头在他脑海中上浮沉底,冲得洛九江头脑都乱糟糟的。他不欲为这感伤之意所困,静静合上眼睛深吸了口寒凉的空气,只管放空大脑理清思绪。片刻冷静过后,他睁开眼睛长吐口气,眉眼间已有释怀之意。
他回想起自己方才这一战的前后,忆起对方被自己随便几句话就拨弄到气疯的形态,唯有苦笑道:“原来你们这儿是不兴打嘴炮的,老兄也算为此地死法种类添了种贡献。”
要是这男人还没死透,只怕还剩一口气也要扑上去活撕了洛九江临到末了还要气上自己一句,这小崽子实在可恶。
刚刚这一场打斗活动了洛九江的筋骨,使他直从脚底透上来的寒冷之意略消。裹了裹身上几乎要成碎布的衣物,洛九江看了看男人身上裹着的皮裘和脚下的一双厚靴,不由低叹一声:“冒犯了。”
“你我两天之前绝对没打过照面,想来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也不知你何以要同我拼个不死不休。不过你既死在我的刀下,咱们之间自然一了百了。刚刚我听你话里的意思,捡人肉吃倒好似此地常态。今日我取你一件皮袍,一双长靴,作为酬谢便将你深埋雪下六尺,保你尸身不辱。”
洛九江双手合十,对着尸身略略一礼,便去解此人外罩的那件厚实皮袍。
就在那件裘衣刚刚被脱下,还不等披上洛九江肩头之际,一个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便从深林中响起。洛九江先是凝神细听,待确定了对方修为后,眉头先是一松,随即又是一紧。
这片天地的环境极其严寒,饶是他有炼气九层的修为都很有些吃不消。而他一路行来所闻所见无不触目惊心,从一鳞片爪中便可推测出此地生存的艰难残酷。而对方身为一个炼气一层居然还敢随地乱跑,也不知是只肥羊,还是……诱饵?
三息过后,洛九江看清了脚步声的主人。
那竟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她生的削瘦苍白,身上衣衫单薄,寒风一吹就袍袖鼓起,露出衣袖下并未持拿任何武器的两条细瘦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