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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地处渭水以南,越过了渭水,便离阴山不远了。李青凤原本想着弃车后便御剑直奔阴山,奈何李智非要进秦州城逛一逛,置办一些越冬的衣物。说是阴山本就气温低,现下又是深秋,就更冷了。李青凤拗不过,只得答应。

昭容却提议就此分道扬镳:“为着师弟师妹身上有伤,御剑难行,已耽误了不少时日;虽早前传信禀明了师尊,但也是没有空余时间闲逛的。”

李青凤明白,他们原来便是要赶回去复命的,也不好拒绝昭容的提议,反正他们打不开锁妖囊,便道:“既如此,便请诸位先行,青凤不日即到。”

昭容满不在乎地道:“到不到的,也无所谓。”

凤玦有些失落,却不便表露,道:“师姐,李姑娘未曾去过阴山,恐不认得路,若走岔了岂不平白耽误时日?我且留下,也好给李姑娘引路;请师姐先回吧。”

昭容自然不同意:“都是一起下的山,独独留你在此也不好给大青山交代。”思索一番,又道,“罢了,左右不过再多耽误一日两日的,还是早去早回吧。”

于是,一行人又一同前往秦州城,找了个客栈歇脚。

星河派众人本就是回家,不需置办什么东西,只在客栈休息;倒是李智,走在街上看见什么都觉得定能用上,不一会儿便买了雨伞、厚斗篷、厚棉靴、小风车、防风灯笼、针线包……还吃了酿皮子、甜醅、浆水面……

敏敏乖巧地跟在身后,李智每买一样吃食,总要先给她一份;到后来,敏敏手中提满东西,实在抽不出手来,李智还亲自投喂——虽然是直接往敏敏嘴里一塞了事,但仍让敏敏受宠若惊。

当然,李智也有给李青凤一份,只是都被她拒绝了;于是李青凤此刻只有付钱的作用,连逛吃逛吃的乐趣都得不到。

李智逛得起劲,一时高兴也给李青凤敏敏各买了件斗篷,作为陪他逛街的奖励——当然,还是李青凤付的钱。

可怜敏敏不仅要双手提着各种东西,肩上还挂着个大包袱。幸亏都是修仙之人,这点重量算不得什么,但在大街上的路人看来,却是另一番景象: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哥,一路随心所欲地买买买,身后跟着一个红彤彤的钱袋子,还有一个白惨惨的搬货工。

路过某个小摊前,李智都已走了过去,却又突然停下折回来,道:“本公子又饿了。”说着便坐到小摊为揽客摆下的桌子前,毫不在意这张桌子已有人坐着了,“拼个桌”。

先到的主顾愣了一下,才道了一声“请随意”。

“店家,来一碗鸡丝馄饨。”李智这话虽是对店家说的,眼睛却看着对面的那位主顾。

李青凤与敏敏正欲坐到旁边的长凳子上,却被李智赶走:“你们坐那桌。”

李青凤环顾整个小摊,明明就只有这一张桌子。但李智的话又不能不听,便带着敏敏退到小摊后的墙脚蹲下。

幸亏平日里若用不着佩剑,李青凤会将栖梧收起来,此时才不至于显得太狼狈。否则,堂堂修仙之人手握仙剑,伴着一堆杂物一脸生无可恋地蹲在墙脚休息,怎么看都有损颜面。

“来勒,您的鸡丝馄饨!您慢用!”

李智接过店家递来的陶瓷汤勺也不吃,仍旧盯着对面的主顾。

那位主顾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终于问道:“敢问公子为何一直盯着在下?可是在下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说着便要抬手擦脸。

李智一把将他的手抓住,一脸严肃地道:“看公子面容憔悴印堂发黑,似乎有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公子!不如本道替公子消消灾?”

那位公子尴尬地笑了笑,硬是抽回了被李智握住的手,道:“多谢公子美意!在下好得很,用不着。不过,公子既然开了口,那就结个善缘吧。”说着便从钱袋里掏出四枚铜钱摆在桌上,“店家,这位公子的馄饨我付了!这是两碗馄饨的钱,您收好。”

敏敏见状,正欲起身将那位主顾拦住,李青凤却拉着她,向她摇头示意不必理会;敏敏便又乖巧地蹲下了。

待那位公子走过街角的拐弯处不见了踪影,李智才收起桌上的铜钱,拿在手里掂了掂。轻叹道:“阴魂不散也是因果报应啊。”又回头对李青凤道:“收了钱就要办事,给你点的馄饨,吃完了就干活去。”

李青凤并未拒绝:“是。”

却说那位公子替李智付了钱之后,便径直回到了城门边上的一处宅院。看门房小厮对他的态度可猜测,这里便是他的家。

眼看着这位公子就要进去了,李青凤遥遥地唤了一声:“公子请留步!”

那公子果真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李青凤。

李青凤快步走到阶下,深深一福,道:“方才多谢公子相助!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你是?”那位公子上下打量着李青凤,似乎有些印象,却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她。

李青凤提醒道:“馄饨摊……”

“哦~在下姓许。”那位公子恍然大悟,揖揖手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劳姑娘多礼了!”

“礼不可废……”李青凤的眼睛边透过敞开的大门瞟着院内,看院墙的大致范围,这里许是座两进的院落。只是大门上的门神犹在,院内又并未见有何不妥之处。

“谁在外头?”话音未落,李青凤便见一名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妇人从里面走出,想必是许公子的夫人。

许公子连忙要将那名少妇拉进去,敷衍道:“你怎么出来了?就是路上遇到的一个姑娘。”

许夫人却不依不饶:“什么姑娘还跟来了家里?”

李青凤心中略感失望地道了一句“不是她”后,施了一礼道:“见过许夫人。小女子与家人出门游玩路过秦州,不料挥霍无度以致囊中空空,多亏了许公子仗义疏财,方才解困。家中长辈特命小女子前来致谢,公子滴水之恩来日定会涌泉相报。”

“仗义疏财?”许夫人咬着牙逐字逐字地问道。

许公子小声地道:“哎呀夫人,不过区区两文钱。”

“两文钱人家追到家里来?”许夫人不信,“你当我傻?”

“真是两文!就是一碗馄饨而已,夫人你要信我呀。”

夫妇俩又争论了一番,吵吵嚷嚷地往里走,不再理会李青凤。李青凤也无心细听,既然这宅院并无不妥之处,那这位许公子身上的阴气是从何而来呢?

小厮关闭院门的声音令李青凤收回了思绪,看来还得再等等了。

时辰尚早,李青凤在附近查看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何异常。李青凤倒是在巷口处见有户人家的门上贴了道太上老君敕令,便上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位五十多岁的仆妇,问道:“姑娘有何事?”

“大娘万福,”李青凤行了万福礼道,“我同家里人在城中闲逛,不慎走散了。我在这附近寻了许久也未见,反倒迷了路。”

“姑娘是要去哪里呢?”

“原在城西亲戚家中落脚,说是叫水井巷的。”

“哦,此处亦是城西,水井巷不远;”大娘指了指南边的巷口示意道:“姑娘从这里出去,往东走过两条街就是了。”

李青凤拍了拍脑袋:“竟这样近!实在是犯迷糊了!”

大娘宽慰道:“姑娘原已寻了许久,只是人生地不熟的,转晕罢了。”

“多谢大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走了许久,有些口渴。不知可否讨口水喝?”

“我道是什么大事……好说,你且进来等等。”说着大娘便将李青凤让进了门内,又随手虚掩了门户。“姑娘在此稍候。”

“有劳了!”

不多时,大娘便提着一个茶壶,拎着一只杯子从边房出来,一边倒着水一边道:“来,姑娘可莫嫌粗陋。”

“多谢大娘!”李青凤接过杯子,杯中是大半杯温热的茶水,刚好可入口。“大娘善心,来日必有福报。”

“这哪儿就是善心了?”大娘虽谦虚着,脸上却掩不住的笑意。

“适才我从那头过来,也问过路。”李青凤指了指那位许公子的宅院,“可碰了一鼻子灰。”

“他家呀?”大婶拖长了尾音,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姑娘可是受了闲气?不过,也别计较了,那家的男主人惯爱拈花惹草的,他家夫人总有吃不完的醋。莫说姑娘这如花似玉的,就连我老婆子同他问个好,都要被他夫人剜一眼呢!”

“夫妻情深,自然见不得旁人插足。”

“可不是么!”大娘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许公子……哦,那家姓许……许公子死性不改,任凭夫人如何气恼,仍旧眠花宿柳、夜夜笙歌呢!可怜许夫人身怀六甲的,还总是半夜出去寻那不长进的丈夫。”

“眠花宿柳、夜夜笙歌?”这大娘会的词还真不少。

“是啊,”大娘继续说道,“几个月前他夫人才去解语花闹了一场,还动手打伤了个歌妓。”

“打伤了歌妓?”

“是啊,姑娘有所不知,解语花可是这里有名的青楼呀,里面不是歌妓就是……肮脏污浊得很,姑娘若是不慎路过,记得绕路。”大娘好意提醒道。

那么,有问题的是解语花了?

“多谢大娘!”李青凤谢过大娘后便告辞了。

待大娘关好了门,走到拐角处的李青凤又转了回来,以灵力凭空画就一道镇宅符封在门上。此符能抵挡十次邪祟的冲击,保一时的家宅平安。

李青凤在街上随意寻了位路人便问到了解语花的所在,果真如大娘所说,有名得很。

但解语花不在秦州城内,而是在城西郊外三四十里处。那里有个人工挖就的湖,也不大,占地仅两三亩,却大费周章地引渭河为湖水;虽不知有多深,但翠绿的湖水总给人深不见底的感觉。解语花便建在湖心,四面临水,仅由一条铁索连舟所造的浮桥与岸边沟通;岸边有一个小码头,停靠着一两艘小船,而解语花那边则多了几艘画舫。真真是好一个“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湖边的小厮侍女们已开始迎客,或送上小船划向解语花,或拉扯着半推半就地通过浮桥。

此时天色尚早,不便于潜行。李青凤正愁着如何才能速战速决时,一辆青布马车急急忙忙地赶来,还未停稳,车内的人便匆匆跳下车。原本侍立一旁待客的小厮忙迎上前,将这位头戴长帏帽的主顾送上小船,绕到解语花后面去了。

看身形,这位主顾应是女子,莫非是来寻家人的?只是看小厮的反应却不像。也许是这里的姑娘吧。

李青凤站在树下看着解语花络绎不绝地迎客,忽然听得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李青凤警惕地回头看去,只见同样一位戴着长帏帽的女子正缓步走来。

身上没有妖气怨气阴气,好吧只是人。

该女子走到离李青凤三五步的距离方才停下,吞吞吐吐地问道:“姑娘踟蹰不前,可是同我一般……犹豫再三……难以定夺?”

“阁下何出此言?”

那女子撩开帏帽的一角,露出半边脸颊:“见姑娘坦坦荡荡毫不遮掩,到底是我心中有愧,才羞于见人。”

“有何愧?”虽然李青凤平日里不爱打探八卦,但这位姑娘的话实在是令李青凤一头雾水。

“本不该来的……可又转念一想,为何男子来得,其他夫人来得,我却来不得呢?”女子将那一角帏帽放下,“不过偷欢罢了,人人都做得……我亦如是……”

原来李青凤是被当成偷欢的同道中人了,不过看她犹豫的样子,应该是头一次来。

李青凤尴尬地劝道:“烟花之所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姑娘大可不必随波逐流。”

“姑娘所言极是……”那女子福了福,转身回到她的马车上。

李青凤目送她远去后,便转身大摇大摆地从浮桥上走了过去。一路遇到的小厮侍女未见过如此光明正大地走来的妇人,起初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换成了阿谀奉承的笑脸,引着李青凤入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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