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之后,苍珩贯行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准则,日日教灵妧轻功,还顺带指导了她其它的武功,就连兵法心得都一一相告。
灵妧发觉这二皇子虽然人冷话不多,武功却是极高的,至少轻功上她是望尘莫及。在府邸里,苍珩也给了灵妧极大的自由,任由她把好吃好喝好玩的都尝了个遍,灵妧不禁为自己当初做了个正确的决定而日夜欢喜。平日里苍珩忙着,颜海就落了个照顾的责儿,与其说是颜海照顾灵妧,不妨说是个陪玩的伴儿,这二人搭在一块儿可算是把府里府外折腾了个遍。每每苍珩退朝回来,看到灵妧和颜海在院子里疯玩的样就觉得浑身的疲惫都得到了涤荡,原来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啊,向往蓝色天空、碧色山川。
但凡苍珩出府,身边也必定跟着颜海和灵妧,一男一女,一左一右,一个安静机灵,一个咋咋呼呼,煞是好看。市井都传这灵妧是要做皇子妃了,二皇子天天都带在身边,可疼哩。也是,素日不爱出门的苍珩,倒是被灵妧拉着体验了什么叫与民同乐。逛吃买看,样样精通的灵妧,时不时还会把手里吃不完的糖葫芦塞给身后的苍珩,时而不顾身旁的人脸色惨白,把手里新买的胭脂在苍珩脸上偷摸试个色。出趟门,灵妧是尽兴而归,苍珩是无奈宠惯,其余的人除了颜海都得被吓破半个胆。
这平常百姓对皇宫贵族的事最是感兴趣,纵然自己参与不了,也要说上一说。如果谁家有个当官的或者有爵位的亲戚,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那可不得了了,大家都传这人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人嘛,总以他人口舌为乐,总对无上的权利跃跃窥视,向来如此。
于是乎就有说这灵妧是哪家侯府的嫡女的,有说她是边城将军的妹妹的,还有说是哪位娘娘族里的贵小姐,总之有多少可能就有多少的流言。
但这二皇子生性淡薄、性格诡异,让人捉摸不透,一张绝色的脸上除了偶尔的似笑非笑,就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眉眼之间却是隐隐的皇者气度,所以大家都只敢在背后悄悄地议论他和灵妧,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当众议论皇家之事,量有三条命也不够霍霍的。
但终归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让宫外的闲话或多或少地传入了宫里,传到了帝后的耳根子里。
皇帝念着苍珩也该成年成家了,但儿子的私事怎能立于父权、皇权之下,所以只能点拨皇后去问上一问,女人家就该管这些个芝麻大小的情仇恩怨不是。
皇帝择了日子,宣苍珩进宫对弈,还特意喊上了颜海和灵妧,口谕一到,府里就炸开了锅,三人无奈只得互相捉摸着进了宫,好在灵妧也学了些礼仪规矩,无出大错。
“珩儿最近的棋艺是越来越好了,朕这子是敢怒不敢落了。”黄袍加身,五爪金龙盘架在祥云之上,翡翠玉佩上连着一颗东海珍珠。皇帝黑发高束,双眉似冷刀,唯有眼角处略见细纹,却丝毫不影响其威严,不怒而威。
苍珩落下一子,又杀了皇帝一大片,笑道:“父皇过誉了。”
棋罢,皇后来人请皇上和二皇子去宫里用晚膳,皇帝一口答应,苍珩也只得同去,颜海和灵妧讪讪地跟在身后。颜海被皇后宫里的管事太监也姑姑喊了去吃食,灵妧奉旨同帝后、苍珩一同用膳。这吃自然是吃不下了,灵妧只求快些出宫回府去。
席间,皇后亲自给皇帝布着菜,又开口道:“珩儿如今也十六了,该是成亲的年纪了。”
“嗯,不错。”皇帝放下筷子,抿了一口醇香的酒,“说来,这昭儿已成亲,珩儿也到了年纪,是该有个人在身旁伺候了。”
皇后细心地为皇帝盛了羹汤,放下筷子后握住了苍珩的手:“珩儿啊,你母妃和本宫都惦念着你,你一早便搬出皇宫,自己一个人住着,虽说那颜海贴身伺候着,可到底只是半个男人啊,这身边没个姑娘总是不行啊。”
苍珩的身边陡然生出一股冷气,他放在桌下的手握成了拳,手背上可以清晰看见暴起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显得异常可怖。他不痛快颜海被叫做半个男人,他不满意灵妧就这样被安排了人生,他不服气自己的终身大事连个主都做不上,尽管他是心喜灵妧的,但他也不想让这样好的人儿就此断送前程只陪他去趟风冒雪。
一旁的皇后挑眉看着灵妧,继续说道:“你这身边的丫头是叫灵妧吧,到你府上也一年了吧。你可知她的身世,是哪家的小姐?”
苍珩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回母后,她是个孤儿。”
“真是苦了她了,也无妨,只要品行端庄,先封为侧妃也行啊,等你再年长点,再选正妃。”出身不明的孤儿能被封为侧妃,这可是皇后给苍珩最大的面子,也是她最慈爱的真心。
“奴婢不愿。”“断断不可。”二人声音同时响起,让上座的帝后吓了一跳。
苍珩看不见身后的人,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而自己是真的不愿,一来知道她心在四海,不愿意拘束她,入府定会磨了她的心性;二来是自己已知要走的路太危险,既然选定了就没有退路,她若在身边实在是不安全。
皇后先回了神,一双媚眼在二人脸上轮转着:“你们二人倒是同心,灵姑娘,可是珩儿待你不好?”
灵妧起身向旁跨了一步后跪下说:“回皇后,殿下待民女甚好,是民女出身微贱,配不上殿下,民女自知无才无德,实在不愿耽误了殿下的前程姻缘。”
“无妨,本宫与陛下看中的是你的人,况且如今珩儿身边也只有你一人……”
“娘娘,民女与殿下有约,殿下答应民女,待民女武功学成之后,就让民女继续去闯荡江湖。”灵妧急急地趴在了地上,打断了皇后的话。
苍珩的眸子一暗,冷冷地打断了皇后还未开口的话:“母后,儿臣的确与灵妧有约。”
皇后摆了摆手,让一旁的姑姑扶起了灵妧,往皇帝的碗里又夹了一块莲藕:“果真如此?那是本宫和陛下思虑不周了。既然你们二人早已有约,本宫也不好强求了。”
苍珩、灵妧和皇后,三人各怀心思地用完了晚膳。“无妨,不过是个女子,皇家子弟还缺女人吗?”一旁的皇帝心里嘀咕了一番,继续吃得高兴,还夸了皇后备菜用心。
回府的路上灵妧一反常态,沉默不已,苍珩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自己明明知道她的心意也并非不喜,却在帝后面前回绝了恩泽,怕是伤了她的心了。临出宫听闻了这些事的颜海,隔着帘子坐在了车外头,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你,真的答应我了?”灵妧抬头望着苍珩问道,眼里强忍的泪水打转了三个圈。她知道些个缘由,可真听他说不愿不可的时候,心还是碎裂了一地。
苍珩握住了灵妧颤抖的手:“你知道我的心思。”
苍珩不问灵妧,只是陈述了这句事实。不管是爱慕她的心思还是想夺位大权的心思,他都无需说出口,她都懂,都懂,他信她都懂,因为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