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炉钩子的右手攥得越发用力，弄得指节关节都已经泛白了。虽说作为现代人怎么都要比这南昭人开放许多，平日里她也会和闺蜜偶尔开车，可是却也招架不住这种污言秽语的攻击，其实更多的她是无法相信作为一个母亲，她的娘居然想把自己的女儿卖到秦楼楚馆，还说给自己尚未成家的儿子听，她的三观面对这家人已经轰然倒塌了。

熊亦燃眯了眯眼，这是她每次生气到爆发点的信号。她狠狠盯着面前口出狂言的小胖子，耳蜗里像安了操场上放广播的扩音器，不断被心底的声音轰炸着。

“打死他！打死他！让他闭上那张喷粪的臭嘴！”

仿佛是一个魔鬼，用来自地狱的声音不停地呐喊。

熊亦燃似乎都已经看到站在面前满脸得意的熊一灿被炉钩子打碎脑袋流出脑浆的样子了，可一阵沉默以后，她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熊一灿吓了一大跳。

“一灿呀，”熊亦燃满脸的温柔。“娘真的这么想吗？”看着熊一灿愤然地点头，她脸上却越发恬淡了。

“娘这么想，八成外祖家也是卖了她给舅舅们娶亲的吧！娘相貌平平女工家务做得也不算细致，可咱们有两个舅舅要娶亲，而爹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礼金怕是怎么也不够的。也不知爹是从外祖家娶回了娘，还是从青楼赎回的媳妇？”

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从平日里逆来顺受的贱丫头嘴里说出来，熊一灿眼睛瞪得老大，惊声叫道：“熊大！你……”

“我说的不对？”熊亦燃笑着打断他。“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娘这么做自然也是一代代传下来的门风习俗吧！一灿，日后你成家立业，后继香灯的时候，可千万莫要生女儿，否则把女儿送入青楼的时候，别人同你和弟妹讲你的女儿如何被人千人骑万人跨，你的脸面如何收拾得起呀？”

语毕，她转过身背对熊一灿，将鸡蛋磕到碗里搅散，“弟弟回里屋去吧，长姐这就给你炒鸡蛋，过会儿再来吃吧。把心放到肚子里，你身子比城墙还厚，别说这么会儿功夫，就是饿一年你前心也贴不上后背。”

熊一灿满脸涨红，虽说学业一窍不通，可这口舌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一贯是毒得要命，他平日里也自诩除了村里的泼妇以外他是骂遍天下无敌手，此刻却被从来不放在眼里的贱丫头堵得难受，他沉默了一会儿，甩了袖子愤然离去。

听着背后的脚步远了，熊亦燃搅鸡蛋的手一顿。反击成功的她却并没有丝毫快感，她心里清楚，胖小子必定是回去告状了，她现在面对的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直到鸡蛋炒好装盘，其他的饭菜也陆续都被烹饪好装进碗盘里，她也没等到想象中的那个泼妇冲进厨房把她按进锅里暴打，这让她越发有些不安，事出反常必有妖，并不是什么好事。

将热腾腾的饭菜一一端上桌，看着一家三口围上来，熊亦燃扭头向门外走去——从小到大熊大这个“赔钱货”从没有上桌吃饭的待遇，都是自己蹲在灶前解决的，她不愿接受，却也不得不服从。

“熊大。”

听见李桂珍叫了自己的名字，熊亦燃闭了闭眼，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娘，有什么吩咐？”

“今儿不用去灶上吃了，坐下来跟大家一起吃。”

李桂珍笑着看着自己呆愣的女儿，语气里确实不容拒绝：“怎的还像个傻子似的杵在那？听不见娘的话吗？赶紧过来坐下……哦，灿儿，去搬个凳子给你姐。”

熊一灿竟真的搬来一张椅子放在桌前，皮笑肉不笑地冲熊亦燃说道：“弟弟搬了凳子，忙了一天，你还不快坐下吗？长姐？”

熊一灿把最后的“长姐”二字咬得极重，熊亦燃楞楞地看着他的牙，在微弱的烛光下却白森森的泛着光。她又转头看向李桂珍，李桂珍看着她笑的脸没有让她感觉到丝毫亲情母爱，反而感觉这是毒蛇盘在青蛙面前，盯着猎物临死前恐惧表情的兴奋。

她被熊一灿拉着坐到椅子上，一家人也都纷纷落座。李桂珍热情夹菜的样子，熊一灿脸上一直保持的皮笑肉不笑，还有沉默不语的父亲，都提醒着她事态的反常。

“娘，”她有些受不了了，主动开口：“你要是有事就直说吧，实在不必摆出一副黄鼠狼拜年的样子，我承受不起。”

听了女儿带刺的话，李桂珍并没有恼，脸上仍是笑盈盈的：“傻丫头，说什么浑话？今儿叫你一起吃饭，是因为家里有喜事，我们一家人自然要热闹热闹开心不是？”

“什么喜事？”熊亦燃不解。

“你弟弟今年也不小了，娘明儿去找谢婆子给他说门亲事。虽说他还要考功名，但先成家后立业，先定下来也是好的。”

看着李桂珍的脸笑成朵菊花，满目慈爱望着自己和弟弟，熊亦燃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背后冷汗直冒。

“你们哪来的钱凑彩礼？”熊亦燃还是问了出来。

李桂珍咯咯笑了起来，像个神气十足的老母鸡。“手心手背都是肉，娘怎能只想着你弟弟？自然也给你寻了好去处。娘知道你心气高，街坊四邻整天务农的傻小子自然入不了你的眼。藏翠楼的营生好，来客也都是官老爷阔公子，丫头你可着劲儿挑，定能挑到你满意的。再说藏翠阁妈妈柳锦絮年轻时也是个红极一时的人，什么金银玉器应有尽有，对底下的姑娘更是体贴大方，娘是送你去享福的啊！”

一股寒气从脚底下一直升到头顶，熊亦燃只觉得寒，从心底里寒。即便听了熊一灿说了李桂珍有过这个念头，心里已然有了准备，可当自己亲耳真真切切听到自己的娘亲把送自己进青楼说得那么自然轻松，仿佛送她进宫当皇后一般觉得舒心快乐，她还是无法接受。

“我不去！”

熊亦燃立刻拒绝，大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