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贤从带人离开半个时辰之后谢范与张姿通往暖阁拜见。
谢茂注意到太后的目光首先落在张姿身上张姿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太后一直紧绷的肩骨才松弛了下去。
余贤从对目前的羽林卫已经失去了控制力,或者说,他一直以来也没能真正从张姿手里夺走羽林卫。加之皇帝不许黎王调卫戍军来援羽林卫的忠诚就成了皇帝能否保全的关键。太后这么关心张姿的安排,似乎很合乎情理?
谢茂想起白天谢范与张姿在山坳里打架隐隐觉得这其中……有那么点意思?
“陛下,恕臣斗胆请旨即刻调卫戍军前来护卫。”谢范再次请求调兵。如今山里有刺客他手里却没有兵实在放不下心。
谢茂跟谢团儿玩跳棋胡乱按子漫不经心地说:“朕钓鱼呢。兄王回京露了面,朕这饵就不香了。”他见谢范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失笑“羽林卫是有些不妥当,这不是都按下去了么?”
“臣以为这时再谨慎两分也不为过。”谢范第一次拿出兄王的姿态固执己见。
谢茂抢先一步跳棋过河谢团儿悄悄偷他的琉璃子被他一手捉住:“赖皮。”
“再来一盘!”谢团儿直接掀桌子。
谢范看得眉头都皱紧了提醒道:“谢谢?”
他闺女才被太后、皇帝养了几天?这没大没小没脸没皮的矫性儿只差上房揭瓦了。
偏偏皇帝半点都不生气抱着谢团儿笑,还真的跟她重新来一盘。
二人坐在一起重新摆跳棋盘子,谢茂一边捡棋子,一边跟谢范说话:“六哥仔细想想,你若想干收买故臣刺杀阁老的勾当,敢不敢大声吆喝?几条小虫子罢了,翻不起浪。”
谢范一心只想着羽林卫里有内鬼,轻易不敢查问,实在是因为他手里没兵,就怕一个不小心炸了窝,连皇帝带太后一起赔进去。他做臣子的,难免设想得更谨慎一些。
谢茂想问题就干脆多了,如他所说,宗室勾结羽林卫放进刺客杀了阁老,这事儿做得太恶心了,哪个敢大张旗鼓地在羽林卫中肆意串联?做得太嚣张了,只怕早就被张姿心腹察觉上报了。
现在这场刺杀来得如此突兀汹汹,可见消息被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那就证明,参与了奸细计划的羽林卫,绝不可能太多。
相比起担心与宗室勾结的那一部分心向谢芝的羽林卫,谢茂更担心的其实是张姿的忠诚。太后不信任余贤从,谢茂则不信任张姿。这场刺杀打乱了谢茂的安排,羽林卫重新回到了张姿的手里,谢茂只能选择信任太后的眼光。
当然,他也不是彻底盲信太后的眼光。
他是没有让谢范回京调卫戍军,他调的是中军。
中军大部分都已经被调往北境边城,京中还剩下三千人。名义上是守衙兵,其实就是衣尚予的私兵。谢茂要衣飞石回京找衣尚予索要中军做护卫,一面确是现了刺客,他担心衣飞石去西北途中的安全,另一面就是通知衣尚予,朕这里不安稳了。
相比起目前在京中执掌兵权的张姿、谢范、凉国公孔杏春,谢茂真正相信的人,其实是守在京城的衣尚予。
不管外界看来,皇室与衣家有多少利益纷争,皇室应该如何提防、削弱衣家,开了重生外挂的谢茂,还是只信衣尚予。
衣尚予,这是个为了平定天下结束乱世,几辈子都把自己一家性命赔上也始终没谋反的忠臣。他不谋反,不是因为他没有实力,也不是因为他没有机会,仅仅是因为他不愿意。撇开别的不谈,仅仅从这一点忠义来看,谢茂就觉得衣尚予足以被拜为圣人。
这三千中军守衙兵,就是谢茂故意留给衣尚予的一条后路。
既是衣尚予的后路,也是谢茂的后路。只是谢茂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要用上这条后路了。
想到这里,谢茂突然问张姿:“定襄侯回京了?”
这话张姿还真没办法回答,迟疑片刻之后,说:“定襄侯追着刺客出去,他轻功太好,臣挑选的羽林卫都跟不上……”根本没有人知道定襄侯去哪儿了。
“刺客不是都跑没影了吗?他上哪儿追去?”谢茂牙根有些痒痒。
余贤从出身枚阴公府,祖上就是谢氏姻亲。
第一代枚阴公余恒就是太祖高皇帝的姐夫,余贤从的太祖母正是那位曾代太祖守过京城、威名赫赫的涟阳大长公主。他的祖姑姑,也就是第一代枚阴公与涟阳大长公主的女儿余仙之,更是直接嫁回了未央宫,做了太宗景皇帝的元后,乃是仁宗皇帝生母。
这几代余家没再往宫里送女人,不过,枚阴公府和皇室的关系仍旧非常亲厚。
余家子弟永远是诸皇子伴读的首选,隔三差五的,皇帝总会把公主、郡主下降至余家。枚阴公府世袭罔替,余贤从祖辈乃是嫡次,分家之后挂了良楚公府的牌子,如今枚阴公府的当家人是余贤从的伯祖父余安远。
谢茂要余贤从回家,找他的七堂婶和音郡主求援。
和音郡主在满京城大大小小的郡主中不甚起眼,可是,她的父王,是相王谢璐。
老相王谢涂却在仁宗朝就深得仁宗皇帝信重,君臣兄弟相扶数十年,堪称荣宠不尽。谢涂却年纪比仁宗皇帝小了快二十岁,仁宗皇帝驾崩时,就是老相王精勤辛苦地辅佐文帝,最终累死在文华殿。
文帝对老相王十分敬重,不止将谢涂却的五个儿子全部封了王,嫡长子谢璐更是袭爵不减等,给了个世袭罔替的一等王爵。谢璐和他爹老相王不一样,对朝政一窍不通,没事儿就带着美姬爱妾三山四海游玩,脾气也好,对谁都笑眯眯,是个富贵闲人。
文帝的亲兄弟都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年近八十的义老王爷,其余分支毕竟离得远些,只有这位看上去自我边缘化的相王,其实在宗室里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