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吏司大堂,清水洗地,那块偌大的正大光明匾额也被擦拭得光亮如新。
林禹端坐主案,手里握着亡命令牌,心里发怵。
“林大人,你还等什么?”
头已经搁在虎头铡上的张鹤年抬头看着林禹:“罪臣罪大恶极,今日伏诛,乃国法使然,亦属天命难违,林大人下令便是。”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不知这曾经权倾天下的堂堂大夏宰相何以要自领其罪,引颈待戮。
大劫刑场之事犹在眼前,大家都以为他要攻进京都,而且必然势不可挡,但此刻他却以如此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自让大家恍如做梦般不可置信。
林禹脸色沉毅,点了点头,拿过张彩早就誉写好的有关张鹤年之罪状宣读了一遍,其中死罪多达十六条,最严重的当然是其私制龙袍欲谋朝篡位之举,其它罪行倒只是个陪衬了。
这边一宣读完毕,外面便烟花爆响,轰隆不绝,显然此宣判实乃大快人心。
张鹤年听完,长吁了口气,宛如真的解脱了一般:“自吾修道以来,私欲膨胀,骄横日盛,乃至背弃道旨而不自觉,今得此下场,实乃咎由自取,有愧于天下哉!”
林禹知道事情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也不再说什么,把亡命牌往地上一扔。
铡刀掠起一道寒光。
咔嚓!
一代修獠权佞,就此曲终人散。
大家都以为一切就此结束,只有林禹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如果说这些日子林禹还一直在适应这个世界,那么从此刻开始,他才真正地开始认清这个世界的运行到底是个什么机制。
如果之前隆启皇帝透露的万国契约算是这个世界形成目前秩序的基石,那么,显然这块基石在埋置时就放歪。
几百年下来,这个世界已然误入歧途。
修真者固然因于资源匮乏不得不大隐于世,借助权势来攉取资源,但这世俗之道,本就自带诱惑,换句话说,就是这些得以幸存下来的修真世家,也免不了在纸醉金迷中渐渐迷失本性,而其相对俗世无可遏制的实力,让他们更是肆无忌惮地把权力化为自己享乐的工具,在这俗世就能快活胜神仙,还修个屁的真啊!
如此一看,张鹤年之流的所作所为也就不难理解了。
然而,张鹤年的忏悔,却是揭开了一个连世间所有皇室都不知的秘密。
那就是幸存的修真者们,并非单是寄世苟生,他们的肩上,其实还肩负着一个偌大的使命。
这使命,搁林禹听来,自是如滚滚惊雷,震骇莫名。
因为张鹤年是这么对林禹说的:“此界资源乏匮,固是吾等困顿之因,然真正之劫,实乃飞升之无望矣,多少前贤大能苦修千百载,一朝飞升却大数当空自爆而卒,少有飞升者,杳无音信,偶有折返者,亦惶然痴傻,形同废人,盖因那仙界,已是妖魔盘踞之所,仙人亦难掠其锋,所幸通它们尚无通此界之法,否则此界亦不复生机,吾等之所以搜刮世间之资物,满足一己之私固占一半,而另一半,却是要供奉给十万可飞升却未飞升之前贤大能,因他们都隐藏在此界天衍秘境静候良时,蓄力待发。”
饶是林禹理解能力极佳,也被张鹤年说的这个秘密整得一头雾水:“你的意思是尚有十万得道修者滞留此界?”
“是的,没有吾等入世修者供奉,他们在秘境中支撑不过三个月,然几百年来,这世间已然支撑不起如此索取,不光是我有断供之念头,其他同道有此想法者亦不乏其人……”
“那秘境在何处?你们又是通过什么渠道进供?”
“秘境无处可寻,无途可入,吾等只需每月把供物放置在特制石阵中即可,吾府上花园便设有此石阵。”
林禹这才知道,原来这世间居然还藏了如此大的秘密,好家伙,十万得道修者隐藏在此界,这每日的消耗得是何等庞大!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张鹤年求死的决心:“我现在已然明白,怂恿我产生断供之念的,定是来自于上界妖孽之爪牙,妄图行此诡术,把他们全部闷杀其间,轻描淡写便能除一大患,实在是阴险毒辣,固我必认罪伏诛,赖以警醒其他同道,非如此,大势去矣!”
林禹深以为然,如此诡谲的隐秘斗争,远超自己的认知范畴,再复杂的朝堂阴谋与之相比,亦如同小儿玩过家家般简单可笑。
因为这涉及的不只是哪方势力的胜出,而是这世间,这天下无数苍生的未来!
匪夷所思得让林禹宛如翻看了一本晦涩难懂的书,毫无头绪。
但那紧迫的危机感,却是扑面而来。
好在,张鹤年的主动归案,让那一波三折的赵氏惨案立马迎刃而解。
卷房里,油灯轻跳,林禹端坐在木榻上闭目冥想。
此刻他的脑海里,金光大作,那本淡青色的乾坤正气诀果然如约而现。
让林禹惊讶的是,这本薄薄的古籍似的书本,在脑海中缓缓打开后,自己并没有看到半个字体,而只有一团团纯白得如牛奶般的气团缓缓飘出,然后在他的疑惑中又如雾气般弥散开来,整个脑海很快便被这莫名的白气盈满。
轰!
忽然间,白气中电光大作,一道道强劲无匹的闪电开始从脑海中轰击出来,竟尔袭遍周身!
若是此刻有人在一旁,定然能看到林禹周身电花四溅,恍如一尊招雷铁像。
而林禹的感觉,却是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几乎要被这无休无止的迅猛闪电给轰碎烧焦一般。
可是他却如同被镇住了一般,整个人连动也不能动。
莫大的痛苦让他身魂俱裂,几乎当场猝死。
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这劲爆电闪才渐渐停歇,脑海中的白气全然消失不见了,却是化为了无数星辰般的银色光点点缀在他周身各处,蔚然壮观,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然如同融汇了一个浩瀚的星系!
整个人更是变得无比的神清气爽起来,呼吸之间,自带铿锵激昂之音!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林禹才缓缓睁开眼,释然微笑道:“原来此诀本就蕴藏着最纯厚的乾坤正气,倒是让我偷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