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小姐最大的錯誤,就是善良悲憫,救了妳這個殺人惡魔,結果害了兩家人,也葬送了自己的壹生。”
遠慧瞪大紅了的眼,“她喜歡的是我,是她父母逼她嫁的,那些人都該死!”
他聲音很大,沙啞的聲音,滿是暴戾,但通紅的眼睛,卻盈了淚,裏面藏了深沈的悔恨懊惱,壹下仿佛老了十歲。
謝銘月原以為他會當聽別人的故事般狡辯,沒想到卻承認的這麽快,看樣子,那個女人,真的是他不能觸碰的逆鱗。
“她對妳說過喜歡嗎?她根本就不喜歡妳,她喜歡的是自己青梅竹馬的戀人,是她嫁的那個人,她若泉下有知,聽妳到現在還說這番話,壹定更加後悔!”
遠慧囁嚅著嘴唇,腦袋懊惱低垂,沒再說話。
“妳殺了她的愛人家人後,她本想壹死了之,不曾想,這時候卻有了身孕,她想為夫家人留下最後壹絲血脈,放棄了輕生的念頭,但精神上,出現了很嚴重的問題,妳臉上的傷,就是在她癲狂的時候,被她用刀傷了吧。”
謝銘月說的肯定,遠慧似是想到了那段被深藏的往事,握緊拳頭,整個人都在發顫。
“她救了妳,妳卻毀了她,她必定恨極了妳,但她懷孕時,是妳精心照顧,她心地善良,不忍心找妳報仇,生完孩子,她便撒手人環,我說的可對?”
少女的話,就好像壹只無形的手,且指甲銳利,將那些他深藏在心底的隱秘撕扯開來,鮮血淋漓。
遠慧擡著猩紅的眼睛,看著謝銘月,這些事情,到今日,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他隱姓埋名,換了身份,又從當初的地方離開,他以為,除了自己,不會有人知曉,他搞不懂,謝銘月是從何得知的?…
遠慧看著面前淺笑盈盈的少女,篤定又自信,難以言喻的高深莫測。
季無羨聽兩人妳來我往,再看遠慧這反應,整個人已經不是懵了,而是懵到暈眩。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之前謝銘月還讓他查的人,她現在說的,完全沒在他查證的內容裏面啊,他覺得比起遠慧來說,謝銘月更像個神棍,本事神通廣大的那種。
謝銘月手撐著桌,臉貼在手心,擡頭看著被悲傷的情緒彌漫著的遠慧,他眉目沈痛,但謝銘月壹點也不同情。
真正該同情的,是那個因善念而被毀了壹生的女子,她的父母家人,還有那個壹出生就失去父母的孩兒,而她面前這個人,就是個殘忍的殺人兇手。
“妳現在,是在贖罪?”
謝銘月笑,笑的譏誚,漫不經心。
謝銘月似是想到什麽,笑問道:“當年她生的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妳是將他藏在寺廟中還是給別人領養了?應該不會是在寺廟中,女孩的話,不方便,若是男孩兒,妳的那個小姐,她應該不想自己的孩子,成了和尚,妳不會違逆她的意思,那就是,送給別人收養了。”
遠慧聽謝銘月分析,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那兇狠的模樣,能把小孩都嚇哭,謝銘月卻無半點畏懼,她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那麽多個地方,妳為什麽會選槐村?他在槐村對不對?不在槐村,應該也就在附近的幾個村子,他應該就比我稍稍大些,養父母家中應該不會有很多小孩,條件也不差,就算最開始條件差,有神通的遠慧大師在,現在應該也好了,妳和他現在不可能完全沒有聯系吧,想要打聽這麽個人,想來並不是什麽難事!”
遠慧情緒簡直崩潰,“妳到底想要怎麽樣?”
謝銘月冷笑,“真是可笑,受害人和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人相處融洽,妳應該不想他平靜的生活,被這樣打破吧?那那位小姐,真的會後悔的從棺材裏面爬出來。”
遠慧看著謝銘月的目光,滿含怒火,更多的是驚懼無奈,“我都聽妳的,我會按妳的意思做,妳不要去打擾她!”
謝銘月點了點頭,在遠慧鮮血淋漓的傷口,繼續撒鹽,“我都說了,我既開了口,就不喜歡被拒絕,早這樣配合不就好了,白白浪費我這麽多的口水,我剛還在想,妳要不同意的話,我還得想辦法去找那位小姐的墳墓!”
遠慧聽的腿顫,向後退了壹步,看著謝銘月的眼神,是更深的怒,也是不敢反抗的畏懼。
這哪裏是個十來歲的少女,這就是個惡魔,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那就說好了,都聽我的,那就大後日吧,我在家中等妳,我相信以妳的本事,我讓妳做的這點事情,肯定不會有任何問題。驅逐邪祟後,我祖母的眼睛喉嚨,會在五日後恢復正常。”…
遠慧選擇認命,漸漸恢復了最初的平和,謝銘月對他這樣的切換,相當滿意。
成大事者,沒幾個情緒是會隨意外露的,遠慧這枚棋子,將來她會有大作用的。
“我只是個神棍,習得些騙人的本事,不會醫術!”
遠慧貶低著自己,這口氣,還有對謝銘月的怨憤。
“妳按我說的做便是,我要讓妳成為聞名天下,地位最高的神棍,這種人,都該是神秘的,所以,從現在開始,改變妳的行事作風。”謝銘月信心滿滿,用的已經是命令的口氣。
“至於妳的過去,妳今後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還有她的孩子,妳也少見,妳已經害了他的父母家人,不要再害了他。關山月,我保證,除了我們,不會再有人知道妳曾經叫這個名字,還殺人無數。”
遠慧雙手合十,沒有說話,但這態度,顯然是答應了。
“那就祝我們第壹次合作愉快嘍。”
他目送謝銘月起身離開,始終沒問謝銘月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的。
謝銘月的背影,壹消失在他的視線,他渾身撐著的力氣,仿佛被徹底抽空,癱坐在凳子上,目光迷惘悵然,神情痛苦後悔。
遠慧忍得住,季無羨卻克制不住自己滿心的好奇,壹出門,就問謝銘月道:“這些事,妳是從哪兒打聽來的?妳怎麽知道的啊?”
這麽深的秘密,他完全沒挖出來。
謝銘月擡頭看著已經變的有些刺眼的陽光,抿著的嘴唇,勾出了抹深沈悲涼的微笑。
怎麽挖出來的?這自然得功於夜傅銘。
狡兔死走狗烹,大抵幫夜傅銘辦事,都逃脫不了這樣的命運。
她是,遠慧也是。
上輩子,遠慧深得慶帝信任,他也幫著夜傅銘幹了不少勾當,只有死人,才不會將秘密泄露出去,這是夜傅銘壹貫的行事原則。
但那時候的遠慧,已經貴為國師,在民間,深得百姓愛戴,在朝中,也有壹部分信徒,秘密處決,自然是不行的,掌控他秘密的夜傅銘,讓人講這些事情,傳播了出去,遠慧最終在百姓和曾經的信徒唾罵聲中,被處以火刑。
那件事,鬧的極為轟動,謝銘月想不知道都難。
夜傅銘不知道,他和遠慧見面的時候,她其實撞見過壹次,她知道,遠慧是他的人。
事發後,遠慧沒有辯解,他也沒有出賣夜傅銘,必然是夜傅銘拿他在意的東西威脅他了。
現在回頭想想,那時候的自己,真被對夜傅銘的信任和愛迷失了心智,遠慧的結局,其實就昭示了她的下場,偏她認為自己和遠慧不壹樣,她是他的妃子,是他孩子的母親,真是愚蠢又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