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稳了,我带你走一圈?”
顾软软点头。
叶惊澜牵着缰绳慢慢带着顾软软走向草场,它走的很平稳,顾软软也渐渐放松了身子,开始欣赏马背上的辽阔,这草场是真的很大,碧草连天,一眼望去看不到头,烈阳在头顶,心神却很阔朗。
叶惊澜牵着缰绳走在前头,身姿欣长,步伐慵懒,背对着顾软软没有回头,“软软,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一匹小白马么?”
回身看着顾软软,倒退着走。
顾软软摇头。
看着坐在马上属于自己的小姑娘,叶惊澜无声的启唇:因为你是我失而复得的小白马。
十岁那年因为自己选了小红马而生生将自己饿死的小白马,它存在的痕迹很小,小到经常忽略它,可每当自己以为彻底遗忘了的时候,它又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冒出来,是自己幼年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如今,它回来了。
年幼的我看着它死亡,长大以后,我会护你终老。
顾软软没看清,正要问他,却见叶惊澜忽然灿烂一笑,居然拉着缰绳小跑了起来,顾软软微张着嘴巴,连忙抓紧了缰绳。
陆湛站在树荫下,那匹小黑马在他手边,一边摸着它,一边见着草场里面悠闲慢走的叶惊澜和顾软软。
隔的有些远,即便叶惊澜倒退着走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隐约看见他的嘴角始终上扬,比天上的朗日还要灿烂。
他很开心。
视线顿了顿,渐渐移到了顾软软的身上。
她坐在马背上,穿了一身烟霞紫雾的裙子,衣摆随着马蹄的前移而荡出漂亮的波纹,大大的斗笠几乎将整个人都笼罩了,只隐隐看见薄纱之下娇小的倩影。
她很美,和母妃一样美。
她也很贤惠,是母妃一样的贤惠,她照顾叶惊澜,就像母妃照顾父皇。
当日叶惊澜还在场内考试,俞三爷问俞凛家中情况的时候,自己就坐在一边,听着俞凛说她如何贤惠,如何能干。
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当时的心情时,原来母妃并不是个例。
是不是所有女子都会对夫君这样好?好的完全抛弃了自己,抛弃了家族,抛弃了孩子。所以初见时,见她姿色妍丽更甚母妃,明明素不相识,却还是控制不住情绪迁怒了她。
那她会和母妃一样吗?
不为权势,就为了那抓不住的情爱,利用一切又抛开一切,最后疯魔自戕。
出神之际,远远的看着那边的她正弯身对叶惊澜说些什么,叶惊澜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点头。
眼帘垂下,神情并无悲喜。
所以,又要被抛开了是吗?
就如同以前的母妃,让自己装生病引父皇来,父皇一来自己就被抛在一边,后来父皇发现自己装生病,生气了,她把一切都推到自己身上。
装生病不管用了,她就让自己真生病,寒冬腊月只着里衣站在廊下,三日不给饭食饿的胃口似要灼烧起来,她不会要了自己的命,她只要自己重病。
只要重病,父皇就会来了。
父皇来了以后,自己只需要虚弱躺在床榻就好,等父皇走了,汤药好了几日,她又开始琢磨其他让自己生病的法子。
周而复始,年复一年。
缠绵病榻之际常常在想,自己的命怎么那么硬呢,怎么这样折腾都没死呢。
那些经年累及的晦暗日子,直把陆湛拉入了暗无天日的深渊,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桃华殿就是一座精致而冰冷的牢笼,它长着大大的嘴,随时随地想把自己吞噬。
因为“身体虚弱性情乖张”甚至从来都没有出过桃华殿,长在深宫,都不知道皇城是什么样子。
而关上这个牢笼的,却是自己的母妃,何其可笑。
“想什么呢你?”
叶惊澜微喘的声音传入耳内,陆湛回神,并未抬头,只低声道:“我就先回去了。”
就和母妃一样,父皇是为了探病而来,但自己不能留住父皇,因为这是她费尽心思得来的机会,最多一刻钟就必须“睡着”,睡着了,母妃才能带着父皇走。
现在,自己也该离场了。
“走什么走?”
“你都还没玩呢。”
话音刚落,还没抬头,就被人掐着腰提了起来。
叶惊澜直接把陆湛提上了马背,自己也踩着脚踏翻身上了马,一把拉住缰绳,陆湛扭头看向叶惊澜,不送自己走么?
见他眼睛瞪的大大的,叶惊澜以为他害怕了,勾唇笑道:“软软跟我说,要我带你跑一圈,你是男孩子,走一圈怕是不畅快。”
“我还说是我思虑不当,我原本确实打算牵着你走一圈就算了,怎么现在看来竟是害怕?”
伸手弹了弹他的脑门,“这样可不行,男孩子怎么能怕骑马?”
所以,她刚才不是叫他送自己走,而是带着自己跑马?
陆湛想回身去看顾软软,叶惊澜却以为他是真的害怕了,这样可不行,直接扬鞭,骏马一声嘶鸣,扬蹄飞奔。
跑一圈他就知道骑马多畅快了!
毫无预兆的飞奔让在马背上的陆湛脸色都有些发白,整个人闭着眼僵硬的缩在叶惊澜怀中,风声中传来叶惊澜畅快的大笑,“哈哈哈,睁开眼,男子汉可不能怕骑马!”
陆湛抿着唇,渐渐睁开了眼。
一个畅快的,自由的,飞奔的世界在眼底慢慢展开。
在烈阳下走了一圈顾软软小脸红扑扑的,拿着管事送来的凉茶站在了树荫下,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草场内叶惊澜。
叶惊澜并没有跑太远,一直在顾软软的视线范围内扬鞭飞奔。
跑了一会或许是觉得不得劲了,径直调转马头,向着一旁的马道栅栏去了,这个马场,不仅有广阔的草场,还有许多干净的马道,马道依次竖了许多半人高的木栅栏,这是训练骑术用的。
叶惊澜会骑术吗?
答案是肯定的。
澜州所有纨绔子弟的骑术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好。
叶惊澜带着陆湛毫不犹豫的奔向了马道,接近第一个木栅栏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减速,甚至越来越快,顾软软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屏住呼吸看着他毫无障碍的跨过了第一个木栅栏。
“好!”
旁人拍手称赞,“这时机把握的真好,跃到了最高处,落地也没有半分不稳,这位公子骑术是真的好!”
顾软软不懂骑术,只为他紧张,这条马道里的栅栏,一个比一个高,最前面的那一个,几乎有一个半自己那样高了,他能行吗?
马上的陆湛也和顾软软一样的想法,只绷紧了身子看着最前方那个栅栏。
那个好高啊,能跃那么高吗?
看着栅栏离自己越来越近,叶惊澜没有半分减速,陆湛闭上了眼。
然后,身子几乎一瞬间的下落,整个人都摔到了叶惊澜的怀里,腾空,又重重下落。
“好!”
睁眼之际,旁人的叫好声已经传进了耳内。
跳,跳过了?
陆湛傻了,心跳快的似乎要从胸腔蹦出来,站在骂道一旁的顾软软也呆了,脑海里不能自控的回想刚才的那一幕,骏马带着他飞至半空,他清瘦的身子牢牢的护住了陆湛,眉目专注又飞扬肆意,像是古老画卷里的仙人临世,丰神俊朗,无人可比肩。
看着笑望着这边的叶惊澜,顾软软眨了眨眼,明明喝了凉茶,明明已经不热了,但仍可感觉到脸上、心里的灼热,整颗心都在为他而跳动,噗通噗通,在刚才的那瞬间,这颗心都不属于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