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僵持一个月之后,华如昼终于还是败了,败得很彻底,败得很毫无悬念,他派去刺杀江通的女子在最后一刻倒戈相向,让他所有的路都走不通。
人生有时就是如此,再不起眼的一环,也可能掌握着至关重要的命运。
虽然失败不一定全因那个女子,虽然即便那个女子没有倒戈,华如昼依然很难成功,但是有些时候信命比不信,要来得容易接受。
九城中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或多或少在心里盘算,到底从什么时候,明显占优势的蜀陵大军开始显出颓势。
并不是所有城池都有钟榷这种聪明人,但是还是有不少人隐约猜到这件事和江南江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事后苏适意算了一笔账,觉得自己出钱,南言出兵,这么一看,余一白倒是落得轻松。
絮絮叨叨的在信里抱怨。
南言失笑,安抚了两句,才提起正事。
他给了许多线索,但是苏适意还是不能够确定当时袭击爹娘的到底是谁,这些天她一直为了这件事情而忙碌,她娘又语焉不详,就是想让她自己找到真相。
苏适意有的时候很不待见她老爹。
她娘那么聪明,什么事情都能一眼看透,自己明明是她亲生的,就没有这种本事,想来肯定是因为老爹太笨了,所以生出来的女儿才会被影响。
苏沉从小时候起就被父亲栽培,也被称作天纵之资,还从未听过有人说他笨的,不禁哭笑不得。
即便苏适意有时候求助南言,他也让她自己查,不过多帮助。
“一个两个都这么讨厌。”苏适意将手枕在头下。
不过让她看来,她娘虽然有了怀疑对象,也依旧不能确定。
好在那人低估了她爹娘的武功,所以才没能得逞。
初步排除江北、中京,毕竟南城主和一白师兄都是不韪山庄门下。
南城主是爹娘的师兄,不可能不了解爹娘的身手,一白师兄也应该深知她爹娘有多厉害,他们二人应该都不至于让爹娘轻易的就逃脱了。
尕错、西庭恐怕没有办法派出这么训练有素的队伍。
长生、奉辽、濮蜀、南陵,还有就是江湖势力。
看来要去一趟满月楼。
如果说江湖也是一方势力,那么陆饮就是九城江湖的无冕之王。
满月楼高耸入云,如一座高塔拔地而起,无论门还是窗全部是黑色,再无其他点缀。
满月楼内部中空,所有人都只在边缘活动,中间是一个下楼的通道,只有轻功精妙的人,才能从上层直接跃下。
四周有精妙的机括,也可以运送人员上下,但是只有身份足够的人才能到达上层,否则就只能在固定的楼层活动。
站在最上层的人可以俯视而下,一览无遗。
为官者不踏足满月楼这是不成文的规定,更何况苏适意这个江南少主。
所以此番她是以苏茶的身份前来。
挂牌的人看着那个白玉象牙的牌子,上镌“苏茶”二字,再无其他。
他却不敢小觑,能够执白玉象牙牌的,绝对不是普通人,一定和楼主有密切的关系。
但是他没想到楼主竟然亲自迎了下来。
一袭衣衫猎猎生风,自最顶层飘然而下,直接到达底部。
不是说楼主在闭关吗,不是说除了生死存亡的大事,否则绝对不要去打扰楼主的吗,怎么这么急急忙忙的就下来了。
这和他之前远远看到的那个屹立最高处,宛如修罗的楼主可不太一样。
“茶茶,你来了。”
苏适意看着他满面笑容,显然不怀好意。
“你有什么企图?”
陆饮勾住她的肩膀,“你说到哪去了,是你来找我,怎么是我有企图呢。”
苏适意拍开他的手,“少来,不吃你那套,说,想让我干什么?”
陆饮面露犹豫之色,最后还是腆着脸道:“你能不能…打我?”
苏适意:“…我有生以来还没听过这么贱的要求。”
他急忙解释:“我刚才输给了南言,他说是我退步了,可我明明没有松懈,现在你来的正好,我不信你们成日处理各种事务,能比我这个纯粹的江湖人进步的还要快。”
“茶茶,来打一架!”
苏适意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后半段话,她满脑子都盘旋着那句“刚才输给南言”。
“等等等等,南言…也来了?”
看着苏适意期盼的眼神,陆饮还纳闷两个人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
“他说要在这儿呆两天,现在楼上呢”
苏适意走到边缘,往上看了一眼,只感觉满月楼像是一个随时能把她拆吃入腹的大怪兽。
她现在真的不怎么想见到南言,见了也是徒增尴尬。
更何况才分开没多久,就又见面,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陆饮,我…想起来有点急事,你就当没见过我,特别是不要向南言提起你见过我,先走了。”
好不容易盼了她来,又怎么能轻易放她走。
陆饮也不多说,直接过招。
他的血茹剑霸道至极,苏适意听到一声铮鸣自她耳边划过,左耳有一瞬麻木。
她侧身闪开,陆饮没有留反应的时间,身形一转,一阵劲风旋开。
他的速度比之前在不韪山庄时还要快上许多,苏适意看准时机,轻盈腾空,在飞速旋转的血茹剑上轻点,借力跃起,在满月楼的内壁上借力越上越高,地面上的陆饮也离她越来越远。
如果真能这么逃了也好,但偏偏没有陆饮的令牌,所有人都只能从满月楼底层进出,而不能从最顶端出去。
苏适意瞅准时机,猛力下落,在中途只卸一次力,如苍鹰俯冲,铿的一声踩在陆饮的血茹剑上,将它压制在地。
陆饮为卸力道不得不单膝跪下,紧紧握住剑柄,左手成爪握向她的小腿。
苏适意左脚依旧踩在血茹剑上,身形后倾,右腿避开了他的袭击。
两人的动静早就惊动了整个满月楼。
苏适意暗道不好,只想快点离开。
满月楼只有最顶部有一束光照耀下来,直通底部,四壁都是黑暗的。
每层都有乌泱泱的一群人伸出头看他们过招。
就好像黑夜里的无数蝙蝠从洞穴里探出头,让苏适意浑身一激。
陆饮猛力抽出剑,剑尖直指她的面门。
苏适意翩然后退,后腰柔软的一仰,躲过了这一击,还在与陆饮擦身而过的时候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太慢了哦。”
陆饮分心,让她有了机会从门口逃出去。
她的功力足以与楼主抗衡甚至更胜一筹,所以根本没有人拦她,而且没有楼主的命令,他们也不敢拦,毕竟从两个人交手就能看出来,这二人是朋友,不是敌人。
就在马上能够从满月楼出去的瞬间,一个身影轻飘飘落在门口。
日光刺眼,苏适意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楚面前的人。
傲然于世,风华无双。
苏适意的头隐隐作痛,无处可逃,她该怎么办。
不过意想不到的是,陆饮冲上来挡在她面前,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南言,虽然单打独斗我略逊一筹,但是和茶茶联手,你绝对讨不到好,所以不许欺负她。”
苏适意无语,原来这人以为自己被南言欺负了才会躲着他。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的确是被“欺负”的很惨。
想到这儿,苏适意的脸红了起来,好在满月楼里光线暗,陆饮又是背对着她,没有察觉异样。
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南言的脸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面色阴沉,还是那副生人勿近,不好惹的模样,只不过看起来更不快了而已。
陆饮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还握着苏适意的胳膊,不知为何,南言的眼神让他有些讪讪的松开手。
南言进一步,陆饮就护着苏适意退一步。
这么僵持着没有意思,苏适意扯了扯陆饮的衣袖,“无妨,我只是…”
她吞吞吐吐的语气在陆饮听来仿佛更委屈了。
“茶茶你别怕,咱们两个联手,肯定能从南言手下逃出去。”
完全忘了满月楼是他的地盘。
苏适意把陆饮推开,直面南言,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南言也没有说是来找她的。
人家完全可以说是来找陆饮切磋,她现在躲躲藏藏好像自作多情似的。
苏适意轻步缓移,抱拳行礼,“师兄。”
明明已经开春了,但是苏适意还是觉得满月楼从上到下都贯穿着一股凉意。
“咣!”血茹剑沉闷的砸在地上,声音在满月楼内回旋。
陆饮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茹剑就这么被一股不知名的内力击落,望着南言,心有戚戚。
他的内力,极其强劲。
陆饮今日受到了两次打击,感受到了两次挫败。
他一直在闭关,却不及这两个人进步更加神速。
但是他也能发现,南言的内力更加霸道,苏适意的身法更加绝妙,终究走向两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