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高天青,山水澄澈,花树摇曳,撒下一地娇红。
少女枕在少年的腿上,转着不知从何处拾得的野草:“我们要是有了子嗣该取个什么名字呢?”
少年耐心地为她梳理着飘逸的长发:“男孩随我,含‘天’的同音字,女孩嘛,就随你。”他抬起头,似是在想该用少女名字里的哪个字为他们未来的女儿作名。
“……花疏的‘疏’,取个同音,好不好?”
黑红交融的瞳孔与梅湄的视线撞了个满怀,她猛地惊退三五步,四肢一搐,从睡梦中醒来。
四周起先是寂静的,慢慢有鸡鸣狗吠的声音,再是凡间农户推动板车的压石声,还有幼童的嬉闹声,一一汇成了嘈杂的烟火气。
梅湄支起身子环顾左右,看着像是凡间那种一进一出的小院,她歪在屋檐阴翳里摇晃着的躺椅上,小蒲扇倒在躺椅的一边,或许是她摇着摇着睡了过去,不小心滑落的。
可她是怎么到这儿的?
她不是在前往东林的路上吗?
桐素和海棠不是一左一右地护在她身边吗?
难道……已经入梦了?
梅湄连忙奔到水缸边探头去看:这张脸是她自己没错,但她也突然记起第一次入梦的时候,天淡仙君就是长着一副子胥的模样,如同刚才那个梦中梦,她梦里的少年,也有一双子胥的眼睛。
是了,那应该不是子胥,是天淡仙君。
这梦中梦也未必是梦,而是属于花疏仙子和天淡仙君的回忆。
绵绵密密压抑着的疼痛如泛着涟漪的水波,击打着她远不如缸壁坚硬的内心,梅湄下意识地攥紧胸口的衣衫,泪水无声地涌上来,逼得她闭上了眼眶。
“娘亲——”
门外跑来个凡间六七岁大的小女娃,她紧张兮兮地伸手拽了拽梅湄的衣角:“娘亲,娘亲,你怎么了?”
娘……亲?
一团疑问没完全解开,又一个“大问号”走到了自己面前。
不等梅湄反应,身体率先行动。她不自觉地蹲下身,努力撑着笑颜不让小姑娘看出端倪:“娘亲没事儿,今天和小朋友们玩得好吗?”
“好!”小姑娘笑得眯起了眼睛,倒豆子般把刚刚做过的事一个接一个地表述出来。
梅湄没去关注小姑娘到底说了什么,她脑子里只反反复复地推演自己现在的状态和身份:如果说她刚才做的梦中梦是属于天淡仙君和花疏仙子的记忆,这个小姑娘又叫自己娘亲,那么自己很有可能就和第一次入梦一样,扮演的是花疏仙子。
那一回,天淡仙君说自己没有后裔可以继承妖族血统,所以才要求和花疏仙子共享仙位,这也间接说明,要么就是花疏仙子故意隐瞒了面前这个女娃的存在,要么两人决裂是在她生下这个女娃之前。
一阵刺痛骤然袭上脑海。
无数纷呈的影像不容梅湄拒绝,一股脑地塞进来,填充得她头疼欲裂,而她又在这极度滚烫的疼痛里把过往看了个晓畅明了,明了到就像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
不是她要看明白,是梅仙始祖的坟冢塑造的这场梦,强迫她,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