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素深深地望了梅湄一眼,这样的冒险,梅湄敢往里头跳,可她不敢,她不敢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掉进一眼望不到头的漩涡里。
这样的漩涡,她从不曾渴求,如今眼见梅湄渴求而历险无数,更叫她退避三舍,万分小心。
“不行。”桐素一边说着,一边凝出个结界,生怕双方之后的争执会愈演愈烈,以至于泄露什么不该泄露的秘闻,上达天听。
梅湄松了手,不再勉强前往,或者说不再执拗于此刻“勉强”。
蛇匕像是贴合了她的心意,和她一般渐渐安静。
在桐素牢牢地注视下,梅湄如一根枝条飞上了梅树树梢,远远望了眼奔出梅园的子胥君,平躺下来。
“桐素。”
梅湄心平气和地唤了声,听到对方没好气地“哎”,她不知为何突然想笑,又或者是自嘲。
“诚心而论,我实在是对不起先任梅仙,若没有她的扶持,我也不会顺利承袭梅仙之位,有了现在的荣光和地位,得到众姐妹们的关怀和爱护。可我连她留给我的最重要的东西都没守住,打从继位以来就总想着寻段仙缘,虽然是为了延长下一任的元寿,但和守护仙位、守护梅仙传承相比,也太不分主次,太执着了。”
“你没有错。”
“我有错。”梅湄轻轻一笑,“我不该不知道谁是五殿阎罗子胥君,我不该乱接什么信物,我不该什么也不调查就想着回避,到此刻才晓得他同那位小薄娘子有着前尘往事,我不该每想到这些就仿佛丢了梅仙风骨,脑子里什么也容不下了,我不该……”
说到这,梅湄抿了抿唇,最后一个“不该”在桐素到来之前她就想到了,甚至早在出现小薄娘子之前,早在下凡之前,就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不止一次。
是横在表面的那些七七八八的借口,诸如子胥君的风评,诸如天庭和地府的关系,诸如小薄娘子的存在,阻拦了她剖开自己的心,好好看上一看,以至于真正到了承认的时候,她犹豫了。
这不是她。
然而极有可能,正是这种抵触和后退的情绪,困住了她。
梅湄停了停,吞咽了几回,小声又小声地喃喃。
“……我好像,喜欢上子胥君了。”
那一次次怕看到不愿意相信的“真相”而不由自主地退缩,那一遍遍声称想给彼此留下余地却又忍不住探明他和她的关系……都是发自肺腑的,只为这一句,这一句藏了不知多少时日才肯低声吐露的心事,在她拨开迷瘴时,懵懂却也直白地,发芽,开花。
桐素沉默了。
“喜欢”这个词,于她而言太过遥远,她甚至连轮廓都没有摸索到,就被扯进这样的“是非”官司里,无以评判,无以引导。
梅湄扭头,好似什么也没有说过,视线在周遭的梅树间一扫,以极轻快的口吻道:“哎,我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至少有生之年能生出这般感受,很好了。”
“湄湄,不要胡说。”桐素神情肃穆,定定望向子胥君离开的方位,“没关系,你们本就是要结仙缘的,既然你……”
蛇匕瞬间出鞘,锋利的匕尖斩向桐素的长鞭,无数鬼影从银光冽冽中蜂拥而出,硬是在梅湄和鞭子间撕出了一片空隙。
梅湄抓准时机,脱身远遁。
桐素反应过来,捞起落空的鞭子就追。
梅湄用她苏醒以来最快的速度在云间穿梭,耳后“噼里啪啦”铿锵一顿乱打,她知道,那是蛇匕正面和桐素的鞭子过上了招。
一个跟头穿下云梢,梅湄清楚地知道,她此时不能钻木、不能入水、土壤更不行,毕竟土下掩藏了万千植株的根茎,万一有哪根“献殷勤”给桐素报了信,自己可就跑不了了。
——目光所及,只有一处空巢。
想来这家鸟雀飞去南方避冬,当不会介意自己暂时“鸠占鹊巢”。
不等梅湄捂暖鸟窝,一个脑袋就探了过来,直接把这小小的巢穴摘下了房梁。
“哈哈哈,我找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