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大理寺牢狱,最先路过的便是一间挂满刑具的刑讯室。
这般充满潮湿和血腥味的地方,扶家小女郎何曾亲历过?刺鼻的味道一冲,不可控制地,扶萱弯腰干呕了两声。
谢湛眉心一跳。
娇气,是真娇气。
连他这般挑剔的都能接受的味道,她竟还能作呕。
似是察觉出自己的失态,扶萱呕完后惭愧地看了谢湛一眼。
可转念想到,阿父此刻便是在这样的地方困着,且是时时刻刻,那看谢湛的双眸,便立即雾朦了起来。
谢湛转眸对上的,便是那满眼噙泪,极为委屈的模样。
他本想“啧”一声的动作骤然停住。
呵,倒是跟他责备了她似的。
“习惯就好。”他淡声道,似是安慰。
实则,扶萱进来探狱,用不着他这个少卿亲自带进来,只需在狱丞处通知一声,自有狱吏会引路。
然他思及一番,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今日竟替别人着想了起来。
因大理寺负责审理中央百官犯罪、京兆徒刑以上案件,这大理寺的牢狱,关押过的,不乏高官显爵之人。
在过往一众人中,这扶以言,无论是官位还是家世都算不得显赫。
虽是按律例,实行了分押,他有单独的牢房,但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狱这方天地里,向来也不缺拜高踩低之人,狱吏中,自然也不乏被钱财笼络住,暗地里使绊子的。
无论是吃,还是用,在这里,对嫌犯而言,无一不是举足轻重。
他若是不来上这么一趟,这狱里的,不说欺压他,定也不会对他关照。
这暑气正盛之时,馊菜臭饭、蚊虫鼠蚁还能少么?
如他所料,狱吏见多识广,极有眼色,见是从来只止步在刑讯室的谢少卿亲自前来,十分恭敬地行了礼,而后牢门一开,便招呼同僚,去了远处牢房门口候着,给扶萱和扶以言留了足够的叙话空间。
谢湛这番良苦用心,扶萱此刻自然是不知晓的。
她一心盯着木门里自己那突地遭罪的阿父,狱吏一开牢房的锁,她就如离弦之箭,往扶以言身前冲了过去。
谢湛自是识趣地退到了一旁,未随她进去,却也没有调头走。
昏暗的牢房里,扶以言一身官服已退,此刻只穿着雪白的中衣。他坐在榻上,头上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虽然落魄,却难掩身上的儒雅温和。
“阿父。”扶萱立马泪眼婆娑,跪在扶以言身旁,捉住他的手,如往常撒娇那般,脸凑到他胳膊上,“您还好吗?”
“萱萱。”甫一开口,扶以言就哽塞住了喉咙。
他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发髻,摇头道:“无事的,你莫担忧,回去与你阿母也好好说说。阿父行得正,定不会有事。”
扶萱郑重地点了点头,“阿父,待伯父回家,一切都会好的。”
扶以言犹豫了下。
若是害他的人顾忌到他的兄长,就不会使出这一招了,怕是……有人欲趁兄长不在京都,除他而后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