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伊始。
原上芳草萋萋离离,浓绿霸占漫山遍野,翠竹嫩笋恣意往上窜起。
绿肥红瘦间,显露的尽是肆无忌惮的蓬勃生机。
恰如有些人的朦胧心思。
谢六郎要与扶女郎退亲的消息不胫而走,几日时间不到,就传遍了建康城。
与扶家风平浪静的氛围迥然不同,别家的后宅一下便炸开了锅。
果然,像谢六郎那种芝兰玉树般的郎君,断然不是扶家的草包女郎能配得上的。
这不,他定是也没有瞧上她,这才退婚的啊!
建康城的世家贵女们激动不已。
而今,谢六郎再无婚约在身,难说,下一个进那谢家门、嫁那风姿绰约的郎君、坐上谢家未来主母的位置的,不会是自己!
王家女郎自然,亦如是。
尤其是听得退婚消息,而后立马得到谢夫人的请帖之后,王芷怡在闺房中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翌日一早,并未因大半宿未阖眼而有所影响,王芷怡精神抖擞地坐上了去往谢家的马车。
王、谢两家同在乌衣巷,若是步行,一刻钟便也能到达对方府门,但,世家望族出行,最在意的,自然还是体面与尊贵,香车宝马定然不可或缺。
王家女郎的马车到达谢府时,门房们迎接的热情如火般炙热。
这位面目淑然优雅的女郎,任谁也不敢轻视。
谁都知道,王、谢两家是大梁最鼎鼎的两个世家,两家适龄婚嫁的,也仅仅有谢六郎与这位王七女郎。
谢六郎现下没了婚约,保不准眼下这位转眼就会进门,成他们的当家主母了。
谢家下人们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热情,王芷怡自然感受到了。
她的美好猜想,便又更加深了一层。
故而,她往谢夫人院子的莲步虽然极力保持着平稳,但那透着欢欣的速度,明显比往常快了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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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湛一身墨绿绣白云纹长衫,脊背笔直挺立,手中转玩着折扇,端坐在凉亭中的圆桌北侧。
见王芷怡被奴仆引上前,谢夫人眉目舒展,抬臂往自个身前招了招手,悦声道:“王七女郎,快过来坐罢!”
“谢夫人。”王芷怡乖觉地见礼,又微笑着朝谢湛招呼道:“谢六郎。”
谢湛掀起眸子瞥了一眼,极为淡漠地“嗯”了一声。
这一鼻腔中溢出来的冷漠回答,使得谢夫人面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僵下。
方才还让他对人热情些,他居然就是这般“热情”的!
毕竟已做一家主母多年,谢夫人已深谙如何控制面部表情之道,只见她抬手挡唇轻咳一声,放下手帕后,面上便恢复成了优雅浅笑模样。
她牵住王芷怡的手,引她坐在她身侧,语气饱含欣慰地问道:“我听说你与六郎一同作了一幅画,可能给我瞧瞧?”
当着谢湛,王芷怡怎敢撒谎?
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谢湛,柔声回道:“谢夫人哪里听得的消息?恐怕谣传有误罢,我并未与谢六郎一同作过画啊。”
闻言,谢夫人眸光一讶,微蹙细眉,转头看向谢湛,“可六郎不是说,那幅画的摹品,在这建康城的书斋全已传遍了。”
话一落,谢夫人心中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