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湛回听风苑时,谢原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正在院门巴巴地等着他。
见谢湛回来,谢原立刻殷勤地上前迎接,兴奋道:“堂哥,你终于回来了!”
谢湛脚步不停,径直往前走,觑了一眼矮他半个头的白衣堂弟,“作甚?”
谢原一边追谢湛脚步,一边急切地恳求道:“堂哥,我是来找你出个主意,我明日该送多少钱去堂嫂家。”
“堂嫂?”谢湛终于停足,眉目间尽是玩味。
“别的堂哥家的,不都唤的是堂嫂?”谢原回。
谢湛轻呵一声,婚期尚未定下,那扶萱还不知何时进门,如今在谢家落个水,竟然还落出一个表忠心的了。
可再想及方才母亲的耳提面命,顿时没来由地烦躁不堪,他敷衍道:“她不是说了么,你的命值多少,你就送多少。”反正那扶萱也只是故意在气人,不是真要他的钱。
谢湛的话大概与没说无甚区别,谢原脑子一向简单,哪能揣摩到其中意思?他拧紧眉,愁苦地看着他堂哥挺拔又冷漠的背影,转身求助地看着石清,“石大哥。”
石清连忙拱手,“三公子。”
谢原目光诚恳,“你说堂哥这是何意思?我该给多,还是少些?”
石清抬手摸了摸下巴,眼珠子一转,说道:“先前听说,准夫人平素最喜欢上街采买。”
谢原恍然大悟,双眸一亮,“啊!我懂了!我这就去凑钱,保准使堂嫂满意!”
**
翌日一早,谢湛如常到了大理寺上值。
他先去宗案室查阅了一番宗卷才回自己那屋,甫一路过手下的寺丞们办案那屋的门,便听见李寺丞朝人抱怨:“你说说,你说说,又来!短短十几日,这可是京兆郡送来的第三起了,十州之地若是都这般,我们还办不办其他案了。”
大梁实行州、郡、县三级制。大理寺负责审理中央百官犯罪、京兆徒刑以上案件,以及大梁十州及州下属郡县的疑难案件。京兆郡作为京畿长官,仅负责建康城及下辖九县,送来大理寺的案件,不过数案中的九牛之一毛。
郑寺丞颇为无奈地回应道:“可不是。可又有什么法子?那些个主,谁又轻易惹得起?好在这政策当下只在京兆这处试行,能给我们缓缓劲。”
谢湛大步迈过门槛,问道:“京兆郡送来的什么案子?”
见是上峰,二人连忙起身见礼,李寺丞回:“再是一个因登记白籍户籍而起的。只这回,不是将官府的人打地头破血流,而是打了后,还将人给扣下了。”
谢湛眉头一皱,又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数十年前,因北部战乱,北方之国大周逃了许多难民至大梁,彼时先帝念在大梁人力匮乏,同意几公重臣之意,将人全数接收下。且为使其安定生活、防止动乱,对其免缴税、免徭役、免兵役,户籍使用白纸记录,这类人被简称“白籍”,以示与大梁本土户口的“黄籍”相区别。这批人无疑便是最实惠的劳动力,获得了各大世家的青睐,成了各家田地和庄园里的特殊人口。
近年来,白籍早已渡过困难之时,现下生活与黄籍无甚差异,且混入白籍之人越来越多,加上黄籍对白籍之人特殊权利愈加不满,穆安帝于二月初准了太尉提议,将“白籍”户籍明文登记,正式转为“黄籍”。由京畿地区,即京兆郡下辖之地,率先实行。
作为世家大族的公子,谢湛自然知晓世家为何不愿配合。
这便是,要将他们手里不纳税的人,归入纳税之人中,往后,各家往朝廷交的税赋便会增加。因此,这登记户籍之事,便受到了个别家族反扑,近一个月来,殴打清查之人、隐匿户口之事频有发生。
只不知,这次明目张胆敢罔顾律法,扣押朝官的,又是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