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女郎怎独自在此处,不去与我们一起作乐?”女郎笑意盈盈,佯作惊讶之态,看了一眼对面几人,又补充道:“哦,定是看未来郎君在此处,想与他近一些罢。”
扶萱忆起这位女郎,王家三房的嫡女,王芷怡的堂妹。
上回在张家家宴上,就是她说的“芝兰落尘泥”,且还绘声绘色地朝旁人描绘过,她那堂姐王芷怡和谢湛品画作诗之事。
今日,怕不是又为错失良缘的王芷怡抱不平来了。
扶萱按捺着性子,起身一笑,从容回道:“客随主便,我是被人领到这处的。不过王女郎说的不错,未婚夫君在此,我自然愿意坐地靠近些。”
王艾一噎,笑容都凝了凝。扶萱这意思很明显,今日这宴是谢夫人所办,她能坐在此处,并非她擅作主张,而是主家如此安排。
王家女郎自是不敢置喙谢家主母,但她到底是世家贵族骄傲的女郎,端起来矜持,故作夸张地嚷嚷道:“哎呀,哪有女郎如此急切主动的啊?这般,倒像似小家小户的妒妇似得。”
妒妇?若非你前来招惹,哪用得着自个端出这孔雀来?
扶萱看了谢湛一眼,回道:“艳花香蕊最易招蜂引蝶,我在此处守着,就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些臭虫会从老远老远的地方,巴巴地过来。”
扶萱话甫一落,曲水对面,王子槿抬袖挡脸,笑地双肩颤抖,“谢长珩,相交多年,不知你竟然是朵艳花,还香蕊……”
“住嘴。”谢湛低声打断,唇角却是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心里起了一丝异样。口齿倒是伶俐。
“你……”
王艾彻底噎住,回敬不是,接话亦不是。
扶萱不怯她的话,还暗讽她是老远来的臭虫,她气到脖子泛红,又顾忌着众人在场,不敢随意发泄损了自身形象,生生吃了个哑巴亏。
这时,气质不俗的夫人缓缓开了口:“扶家女郎果然名不虚传,艳冠京都,姝色无双。与我这六弟,至少在容貌上,倒是相配的。”
她话中有话,扶萱还有何不明的?
这夫人身后陆陆续续跟来几位贵女,个个都捂嘴笑地暧昧,无非是说,她除了容貌配得上谢湛外,别处都是高攀。
她抬眸再看对面一眼,谢湛已执扇拱手。能让谢湛施礼的年轻女郎,整个建康,只有远近驰名的才女,谢家长女,谢心姚一人。
扶萱素来被扶家人捧在手心,何曾想过,会受未来夫家人的委屈?她心中立刻燃起了一把火,但思及伯父的苦心,在这心火要烧掉理智之前,就被她狠狠压了下去。
她暗暗咬了咬后槽牙,面上仍旧带着礼貌的笑,道:“多谢王夫人称赞,我也觉得未婚夫君容貌不俗。”
将对方的话原路返回,甚至鹦鹉学舌,自小便是扶萱回敬与她争论的顽童们的最佳方式。她暗喜,今日,不成想,又派上用场了。
不出所料,谢心姚面色一僵。
扶萱不仅欣然接受了她的“夸赞”,还趁机点了“未婚夫君”,就差直说二人早晚是一家人了!谢心姚直悔,方才夸二人的话,她还不如不提,换个别的讽刺呢!
自知正面与谢心姚交锋并非明智之举,话毕,扶萱便捂嘴假意打了一个酒嗝,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婢女玲珑历来机灵,见状,立刻识趣地上前搀住自家女郎,关怀道:“女郎可是身子有恙?”
扶萱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今日主家酒好,我贪杯多饮了几口,现下是有些头晕。”她抬手扶住额头,几分虚弱地往玲珑身上倒。
婢女回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恰能使得曲水两侧几人都能听清:“奴婢扶女郎去那边凉亭歇一歇,待酒散了,咱们再回府。”
这便要走了?谢湛不由自主地抬眼,将目光锁在面颊飞红的扶萱身上。
扶萱朝谢心姚抱歉道:“就不扰王夫人兴致了。”而后脚步虚浮地朝远处走去。
她当然知晓,但凡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来她是装的,可即使她这般装模作样,这些人也不会当面拆穿,反而会做出关心之态,让她好生歇息。
毕竟,于世家而言,体面,最是要紧。
扶萱倒是潇潇洒洒地走了,谢心姚却颇有些如鲠在喉。
扶萱在此处完全可以称她“谢女郎”,却偏偏称她“王夫人”。莫不是在讽刺她,嫁的是王家那个庸脂俗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