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加离开了侧台,踏着悠然的脚步慢慢往前走。
转过一个拐角后,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剧场的哪一个位置了。停在肩膀上的鸽子突然振翅飞了出去。结果自己也只好匆匆一路小跑追赶在后。
走廊上一片昏暗,借着微光还能看到墙角张开的几张蜘蛛。
又转过一个拐角,在灯光照射下,她发现幻夜月幻芷站在眼前。
鸽子像是把他漆黑的头发当成了鸟窝,就这么停在他的头顶,用爪子乱拽起他的黑发。
与此同时,他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气息
“维多利加。”
被叫到的少女,就像精美的白瓷人偶一般小巧玲珑、美丽动人,她摆着一张充满冰冷感的侧脸,轻轻甩动着身上华丽的礼裙,简短地回答了一声“嗯”。
夜月幻说道:
“我和达利安在苏瓦伦收集了各种各样的消息呢。都是关于你所在意的那个平民区的蓝蔷薇。”
“嗯”
“妮可儿露露,虽然说是死了,但同时又如同鬼魅一样存在于世间,就如时间的零点一样,拥有两种形态。”
“唔。”
维多利加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金色的长发沙沙甩动,缓缓泛起的波纹形成了不可思议美丽的纹样。
听完夜月幻和塞西尔老师的报告后,维多利加只是短短地这么说了一句。
“零时间之谜吗。”
维多利加用圆乎乎的手指拿起烟斗,长长地吸了一口烟。
“那么,跟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现在还不知道。”
维多利加摇了摇头。
“但是”
绿色的眼眸中掠过了一丝阴霾。
她抬头看着闪着昏暗灯光的灯台,叹了口气。
然后简短地说了一句:
“为了知道这次事件的零时间,嗯,恐怕只能去把坟墓挖开了。”
听到这句话,塞西尔愣愣地张大了嘴巴,然后不由自主地在胸前画起了十字。
维多利加又短短地说道:
“你们就到此为止吧。”
“”
说完维多利加就打算一个人走开,夜月幻却马上绕到了她的前面,观察着她的样子。
维多利加摇着头说道:
“你们不能继续跟下去了。幻,你带着妲丽安离开剧场,回去学园吧。”
在那小小的背影中,蕴藏着常人根本无法想象、在漫长的欧洲历史中既美丽又阴暗的部分,它们正像黑烟一样在那里隐隐约约地蠢蠢欲动。
就像对那股气息感到畏惧的同时,依然静静地安然接受着它似的,维多利加闭上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口甘甜的气息。
然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以缺乏自信的细小声音说道:
“幻,去寻找吧,找回你遗失的记忆”
“什么?”
夜月幻大脑当机,维多利加突然的一句话让他摸不着头脑,想要拉住维多利加问清楚,什么遗失的记忆,他确信自己绝对没有失去过记忆。
维多利加一只手轻轻按在夜月幻伸过来的手掌上。
“这,这是什,么”
夜月幻感到双脚不听使唤,一下瘫坐在地上,浑身上下也使不出一丝力气,连说话都非常的费力。
“夜月幻同学!”
担心的塞西尔跑到夜月幻旁边,搀扶着他。
同样还有妲丽安,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支持夜月幻的一边。
可是最后夜月幻依旧两眼发黑,不省人事。
“维多利加,你要干什么?!”
妲丽安质问着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抿着觜角低头继续说道:
“妲丽安马带幻去寻找他遗失的记忆吧”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维多利加那娇小的身影越来越远
我是时间分割线
“你说要挖开坟墓!?”
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的声音就像恶梦一般响彻了整个地下大堂。
从巨大的狮子口中流淌出来的冰凉的水。漂浮在人工池塘上、随意展现着肌肤的女人蜡像人偶们,被堆到角落里客人用的椅子和小茶几的小山这一切都好像同时颤抖了起来。
声音甚至打破了时间的流动,仿佛在这短短一瞬间里过去在这里唱歌跳舞、年轻又有精神的柯蒂丽亚盖洛和金佳派,还有现在已经离此远去的美丽女人们,都同时穿着滚轴滑冰鞋和婚礼服装,头顶上还戴着巨大的羽毛装饰,暴露出大面积的肌肤,在互相对视的维多利加和侯爵周围轻轻滑过。
幻影们一边互相发出喧闹的笑声,一边消失在墙壁的深处。
现实中,在维多利加和布洛瓦侯爵周围转来转去的,则是塞西尔老师,以及把头发弄成金色大炮模样的古雷温。
布洛瓦侯爵的深绿色眼眸闪出了诡异的光芒。
在默不作声地互相对视着的两人面前,仿佛要把两人之间互不相让的视线截断似的,夜月幻在旁边逗弄着达利安的脸颊,惹得达利安死死的瞪着他。而古雷温则摆出仿佛要用钻子刺向别人似的前倾姿势,在害怕什么一样紧皱着脸,在伯爵面前走走停停,又反复在两点之间走来走去。塞西尔老师则一边用嘴咬着刚才买来的三明治,一边挡在维多利加的面前,就像节拍器的指针嘀嗒嘀嗒地左右摇摆着上半身。
布洛瓦侯爵把那令人联想起死神、干涩而诡异的土色脸庞扭曲成狰狞的相貌:
“竟然说要挖坟?你这只小小的灰狼,我还以为你要提出什么主意,没想到”
他后仰着身体干笑道:
“你竟然说要把苏瓦伦的蓝蔷薇可可王妃的坟墓挖开来看?那样的事情,而且还是以这样的理由为了解开杀人事件的谜团就算提出申请,国王也是不可能批准的吧喂,你们几个别在这里转来转去,太碍眼了。”
“不是,我并不是说要挖开可可王妃的坟墓。”
维多利加以低沉的沙哑声音否定道。
在沉默之中,从狮子嘴里流出的水音不断发出轻微的响声。
“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平民区的bs的坟墓。”
布洛瓦侯爵缓缓地耸了耸肩膀然后,他的单片眼镜闪出了诡异的光彩:
“那究竟是谁?”
“就是以前曾经在这个剧场表演过的舞女,她就沉眠在这附近的小教堂里。”
“”
布洛瓦侯爵和维多利加又开始互相瞪视起来。
最终,在维多利加那坚决的目光下,布洛瓦侯爵败下阵来,他将下属叫到身边,以可怕的低沉声音向他下达了什么命令,不一会儿
“走吧。”
就转身向维多利加这么说道。
脸上毫无表情,两只眼睛闪烁着犹如奈落深渊般的残忍光芒。
维多利加点了点头,然后垂下脑袋,绿色的眼瞳也流露出一丝担心。
维多利加一边甩动着头上的粉红色小帽子和停在肩膀上的鸽子,小步小步地往前走着。夜月幻则像军人行军一样踩着规则的步伐。塞西尔老师则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自顾自地吃着手上的三明治。
从狮子嘴里流出来的清水,依然在地下大堂里回响着诡异的声音。
走出剧场后,众人就乘上马车,在通往教堂的小路上匆匆而行。
布洛瓦侯爵露出一脸可怕的表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维多利加则以完全跟人偶无异的无表情面容注视着他的侧脸。至于他们各自在想着什么,夜月幻自然是无从得知了。
外面非常寒冷。吐出来的气息也是白色的,看起来就像极其细小的冰粒一样。
冬天的日落时刻来得很早。明明还没到傍晚时分,太阳已经变阴,四周也开始弥漫起夜间的气息了。商店的门口和道路逐渐变得昏暗起来,在某些空地的角落里,黑暗甚至开始卷起了小小的漩涡,就这样默默地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你”
突然间,维多利加依然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向侯爵搭话道。全员的肩膀都不由自主地猛颤了一下,然而布洛瓦侯爵却只是慢慢低下脸,透过诡异的单片眼镜注视着眼前的小灰狼。
他的眼神冷若冰霜。
“怎么了?”
“你曾经见过可可王妃是吧。”
布洛瓦侯爵缓缓地点了点头,下巴附近还皱起了几条可怕的皱纹。侯爵大幅度扭动脖子,快要变成银色的头发也像涟漪一样晃动了起来。
过去曾经是耀眼金色的头发,就像马尾似的随便绑在脑后,以白色衬衣和骑马裤这种休闲风格、却能充分衬托出自身美感的服装,访问了居住在时钟塔的假面炼金术师利维坦的青年他那像猫一样的绿色眼眸,既蕴藏着有如少女般的天真好奇心,也怀有老奸巨滑的野心,蔷薇色的脸颊呈现出耀眼的光彩。
他深信着利维坦的力量,在圣玛格丽特学园制造了大量的战士人造人,为了迎接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也就是史上初次的世界大战,想要在这场把一切都卷入其中的前所未有的大灾害中力挽狂澜。
但是年轻的亚伯特其野心,却因为利维坦的下台和失踪而一度面临崩溃。然后大约在十五年之后,他在贫民窟发现了传说中的妖兽灰狼的子孙,于是把她收养。
这个从小收养的女儿拥有惊人的头脑、目前只是一头小狼的维多利加,默默地盯视着这位年事渐高、就像皮肤一样把邪恶和恐怖的空气包围在身上的布洛瓦侯爵
“跟可可萝丝见面吗。啊啊,我当然见过。”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维多利加像是在催促他说下去似的继续盯着他的脸。
众人也屏住气息注视着布洛瓦侯爵的嘴唇。
布洛瓦侯爵仿佛很倦怠似的摇了摇肩膀:
“她是在一七年从法国嫁过来的。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宫殿举行的婚礼仪式上。当时的国王戴着大顶王冠,身上穿着白丝绸做成的衣服,打扮得相当华贵照人。而成为王妃的一方则显得相当温顺和内向,面对如此豪华的宴会也好像感到很害怕的模样。”
“唔。”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当时她那纤细的肩膀一直都在不停发抖。”
马车晃动了一下。
现在已经能远远望见教堂那小小的尖塔,甚至可以听到“当啷当啷”的宣告入夜的钟声。
“没过多久,可可萝丝的人气突然间就席卷了全国,那猛烈的势头,几乎令人怀疑国民们是不是都发疯了。虽然刊载在报纸上的,那站在国王身边的模样的确相当可爱,而我实际上在王官晚餐会的时候见到她,真的感觉她只是一个普通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内向的女孩子。就算跟她搭话也几乎没有什么反应,我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她在民间会那么受欢迎。”
“原来如此。”
“她这样子留在王宫的时间,就只是到一九年为止的短短三年而已。自那以后到她去世为止的十四年里,都基本上是在郊外的乡间别墅里静养度日。虽然坊间还传出过那只是个借口,实际上她只是想自由自在地玩耍而已的批判意见,但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王妃的真实情况。”
布洛瓦侯爵用纤长的手指搔了搔下巴。
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像是尖锐的刀刃一样,给人以极其不祥的印象。
“我曾经在学园的时钟塔那里见过一次可可萝丝。记得那是在一九年发生的事了。”
“就是在利维坦的住处,对吧。”
“啊啊,没错。”
维多利加的金色头发在风中轻轻地扩散开来。
“在那戴着面具的炼金术师脚边,她几乎是以平伏的姿势双膝跪地趴在那里。她紧闭着双眼,双手并拢地合在胸前。看起来就像一尊向神祈祷的圣母玛丽亚像我当然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但当时也忍不住在胸前画起了十字,一言不发地看着王妃。跪在地上的年轻女子,是我们国家的王妃。而被她当作神一样膜拜的男人,却是一个身份不明的炼金术师。我当时就觉得相当奇怪。
“唔。”
“发现我走了进来之后,可可萝丝马上就变得满脸通红,在站起身来的同时就不断往后退,最后躲到了窗帘的后面。在房间的角落里,还可以看到在王官里随时伴在她身边的女仆,而她就代替主人向我低头行了一礼。她看到我的打扮也应该知道我是苏瓦尔的贵族了,但是她不仅不敢跟陌生人说话,就连打招呼也觉得很难为情。那时候的可可萝丝,实在是一个让人感到无奈的脆弱女人。
“蓝色的蔷薇,脆弱而可爱的王妃全体国民都无法对她袖手旁观的、可爱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