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澄认得,这位本是成国公旁支,单名一个竺字,也是现如今宗室中年纪最大的一位。
因着最后那一点儿,便是萧澄也不好不给面子,只得将自己的话咽了下去,含笑问道:“不知姑祖母有何事要奏?”
此言意在提醒她:无论何时何地,与天子说话,都可算作御前奏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在心里要先掂量清楚了!
萧竺却是波澜不惊,依旧是那副慢吞吞的语调:“往年燕王殿下不在京城,祭祀之事由左右宗正代之是理所当然。但今年燕王殿下虽仍不在京,燕王世子却是在的。作为下一任的宗正,燕王世子却是比左右宗正更加名正言顺。还请至尊明鉴。”
此言一出,甘泉宫外一片寂静,萧澄与萧虞看向萧竺的目光都已不善至极。
因着萧澄心里还是最钟意萧虞,自然是要想办法淡化萧虞是燕王府继承人这个事实的。可这萧竺却是不管不顾,直接将他欲要掩盖的事当众揭了出来。无论其居心如何,萧澄心里皆不会痛快。
而萧虞的想法就比较简单了:幸好父亲体弱,担心自己突然便……将一应祭祀流程都教给了她。若不然,今日怕是要出糗露怯了。
她看着萧竺,心下狐疑:这位莫不是与我燕王府有仇?但无论如何,想要刁难我,你却是打错算盘了!
正在萧虞要开口应承了此事,决定用事实打脸的时候,萧澄却一句话就轻描淡写得把这事儿给带过去了:“有长辈在此,哪有她领先的份儿?”
萧虞一怔,这才注意到萧澄同样神色不愉。她到底也不是笨人,很快便猜出了其中因由。一时间,她心头“砰砰”乱跳,竟是将争胜的心都盖过去了。
而那萧竺也不知就真是随口一提,还是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了,听了萧澄的话,半句都没有再争辩,道了声:“如此,便遵至尊所言。”
萧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今年祭祀,仍由左右宗正共同主持。”
“是。”
“是。”
萧翰与萧情异口同声地应了,因着萧情乃是右宗正,居尊,便走在了最前面。而萧翰则是落后半步,走在她的左边。
而其余人包括至尊萧澄在内,都跟在二人身后,庄重而肃穆地顺着花岗岩铺就的道路,往奉先殿而去。
作为没有爵位的普通宗室,萧竺走在一群宗室中央,迅速朝前方有爵在身的几位扫了一眼,搓了搓有些湿粘的掌心,暗暗吸了一口气。
有些决定,一旦下了,便不容反悔有些路,一旦走了,便不能回头!
想想家中的后辈们,她心底因畏惧萧澄而产生的丝丝动咬瞬间消弭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坚定。
祭祀的过程很漫长,氛围很严谨,整个奉先殿都笼罩在一股肃穆的气氛里。
萧虞与堂兄、堂姐并排站在萧澄身后,随着萧情缓慢而有力的声音,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让跪就跪、让起就起、让拜就拜,分毫也不敢怠慢。
整个奉先殿里,也就玉阶之上的萧澄膝下放了一个玄黑色的软垫蒲团,其他人都是跪在地上的。
更有甚者,似萧虞他们跪的地方离玉阶极近的,地砖上镂刻着张牙舞爪、凶萌凶萌的五爪苍龙。膝盖与龙纹多次亲密接触,萧虞觉得腿都跪肿了!
但即便如此,四人却没有一个耍滑头的,便是最为跳脱不靠谱的萧樗都老老实实的。
原因无他,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进奉先殿,头一回拜见历代先帝的神牌,紧张激动之余,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得到祖宗的青眼相加的。
祭祀的过程很长,待到下午未时末,才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流程。
第五次给列祖列宗拈香。
萧翰在蜡烛上点燃一簇又一簇的香烛,递给萧情,再由萧情逐次递给众人。头一个自然是萧澄,第二个就是萧虞。
待萧澄将最粗也最长的一簇香插/如积年的香灰里,拜了三拜侧身退回之后,萧虞暗吸一口气,缓步上前,在四足青铜顶前站定。
从萧情手中接过已经点燃的香,萧情郑重其事地上前,将三柱香插/进了香灰里。
也就在这一瞬间,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殿中的蜡烛竟依次暴起了灯花。
灯爆烛,这可是吉兆!
萧情连忙道:“大吉之兆,祖宗保佑,来年大晋定是四海升平,五谷丰登。”
此时,众人无论是什么心情,都堆起了惊喜的笑脸,齐齐拜谢祖宗:“多谢祖宗保佑大晋,四海升平,五谷丰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