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萧澄离开了莲池畔带着一众宫人继续往前走,也不择方向只对着欲言又止的袁月道:“朕就是随便走走待何时走累了到了哪处宫室便将就歇一晚就是了。”
他都这样说了,袁月还能如何?只能压下心头的忧虑,挤出一抹笑容应了:“是。”
也好在长兴宫三百六十座宫苑虽大多数都常年空置却也都安排了宫人按时打扫维护。若不然,至尊待会儿若突然说要休息袁女官一准儿得抓瞎!
走了大约有一刻钟武德殿那边的光影已经照不到这里了。袁月连忙吩咐宫娥们将琉璃灯点亮前后左右地为至尊照路。
又走了一刻钟冷丝丝的空气中突然有寒香传来。萧澄顿住脚步,仔细嗅了嗅,伸手往南面一指问道:“那边依稀是暗香园?”
袁月道:“回至尊的话,正是。”
萧澄突然就来了兴致:“既然走到这儿了就顺带赏赏这一院白梅吧!”说着便当先踏步转道往南,径自寻冷香而去。
一众宫人连忙跟上随着至尊在清理出来的石子路上疾步前行。
袁月担心路滑有心劝至尊慢一些可无意间窥见至尊于琉璃灯的光影映照下格外昏寐的那丝怀念与怅惘,到嘴边儿的话不知不觉就咽了下去。
根据以往对至尊的了解,她直觉此时并不能劝,只得一路提心吊胆地跟着,时时小心在意,以便随机应变。
这暗香园是萧澄的母亲宣帝为宣后所建,只因二人初识之时,正是白梅映雪之际。宣后折梅枝以赠佳人,自荐为太子妃。
那可真是个热情又大胆的少年,还是储君的宣帝也是出乎意料的,竟然答应了这个不过第一次见面的少年,亲自请旨,册为端本宫太子妃。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是暗香园名字的由来,却与建造提名之人的本性大相径庭!
据说,当今至尊还是太子时,时常在这暗香园游赏玩耍。后来宣后与宣帝先后崩逝,许是怕触景伤情,至尊再没来过。
那今日里,究竟是怎么了呢?
袁月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连萧澄自己也说不清楚,今日里怎么突然就有了造访暗香园的冲动。
那处地界,本是他私心里的禁忌。封印着父母给予他的温情,和……和阿霏给予他的爱情。
可是,这些东西,在他的少年时代,便一样一样都失去了。
他不信天命,更不愿认命。于是,便狠下心肠拼了这条命,终于握住了所有人都以为不会属于自己的,这君临天下的权柄!
可是,转过头来,那个梅花树下折枝笑望的少女,却也早已背过了身去,背负了属于自己的责任,一步一步禹禹前行,最终离他越来越远。
暗香园冷寂多年,对于至尊的突然造访,看守园子的老宦官和修理花树的宫人们皆是措不及防,慌慌张张地前来迎驾。
“都起来吧,朕一个人走走,不必跟过来伺候了。”萧澄自宫娥手中夺过一盏琉璃灯,挥了挥手,大步越过跪了一地的宫人,孤身入了梅林。
“陛下……”那宦官焦急地喊了一声,正欲起身追上,却被袁月制止了。
“不要做多余的事。”袁月半是警告,半是提点。
“可是,先前荣国公先进去了!”大冷的天,老宦官急出了一头的汗。
“荣国公?”袁月微微一怔,抿了抿唇,终是道,“不要做多余的事,至尊不会怪罪的。”
老宦官虽还是心头忐忑,但有了至尊驾前的女官的保证,那高高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儿。
安抚住了老宦官,袁月便问:“离这里最近的宫苑是哪处?”
老宦官半辈子都守在这暗香园,对周围的环境了如指掌,听见袁月询问,略略思索了片刻,便道:“往西有一处玉溪宫,往南稍远一些,还有一座霜华宫。不过,若说最近的,还是东面的端本宫。”
“端本宫?”袁月一怔,下意识往东方看了看,但沉沉黑夜里,月残星稀的,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也不怪她如此,实在是这暗香园的位置实在巧妙。端本宫就在万安宫不远处,她日常在万安宫伺候,却从来没有发现过,大名鼎鼎的暗香园,竟然离端本宫如此之近!
老宦官人老成精,因着心里承了袁月方才的提点之情,便也提点了她一句:“是啊,端本宫。从前至尊还未登基的时候,最喜欢从端本宫抄近路来这里了。只是后来……也就没人敢提了。”
袁月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身吩咐宫娥:“你们两个,到玉溪宫去收拾一番。今夜至尊大约会在玉溪宫安歇。”
“是。”两名宫娥垂首应了,结伴而去。
待她们走后,袁月想了想,又唤了两名宫娥:“你们两个去端本宫,也收拾干净。”
“是。”两名宫娥应命而去。
那老宦官忍不住看了袁月一眼,心道:不愧是做到御前女官的人物,果然心思缜密,不容小觑呀!
而后,便见袁月温和一笑,对他道:“如此,咱们便在此静候至尊圣驾吧。”
进了这梅园,那股子在远处便可闻见的冷香反而淡了去,似有似无地萦绕在鼻端,却更让人忍不住想要追逐。
或许这里真是太久没有贵人来了,守园人清理的并不认真,地上的残雪到处都是。
萧澄提着琉璃灯,一步一步踩在地上,偶尔踩到残雪,便发出“咯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