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在一旁观察许久的萧夙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摇摇手示意翁然不用管了,含笑对那青年道:“先前离得远不曾看清,果然是登山伯。”
那青年自然是认得荣国公萧夙的,却想不到萧夙亦认得他,当下便有些受宠若惊,拱手道:“见过荣国公。想不到,国公竟还识得在下?”
萧夙道:“登山伯虽家道中落,却自强不息。往日里我也十分倾慕,却不想,今日竟还有缘一见!”
那青年姓贺名元昌,本是登候贺西之后。只贺西之子贺南于文帝时是少数仍旧顽固地反对“男女平权”的勋贵之一,被卫敬公徐敏网罗罪名请入诏狱一游。
待贺南三个月后终于从诏狱出来时,不但本身只剩一口气,一等登候的爵位更是直接被削成了三等登山伯,又散了大半家资,才堪堪保住一族人性命。
这贺元昌便是这一代的登山伯。
反对皇权的人总是不被待见的,更何况贺南此举还连带着影响到了诸多勋贵文臣的利益。而登山伯一脉这么多年又没有特别惊才绝艳的人物出现,也就一直没能翻身。到了贺元昌这一代,更是“床头金尽,壮士无颜”!
其实,贺南出狱之后也不是没想过妥协。他甚至请旨要将爵位越过长子与次子,传给嫡出三女。
却不想,这般自作聪明,却是又惹了文帝的忌讳。
武帝定下的基调是男女平权,而非是尊女抑男。
且因着他先前反对的太激烈,文帝认定了他此举就是为了刺激那些勋贵的嫡长子继承人们,引起朝中动荡,趁乱扼杀了“男女平权”一事。
于是,贺南的结果就显而易见了。且登山伯的爵位虽然没有再次被削,却是多年被至尊与即得利的勋贵们忽视,越发败落。到了贺元昌这一辈,甚至连买一匹好马都要斟酌再三了。
他迫切地想要翻身,却始终找不到门路。
如今,身份尊贵的荣国公竟然认得他,还知晓他的努力,如何不令他激动?
“国公谬赞了。”他几乎是抖着手说出这句话的。
萧夙对他温和地笑了笑,转眼便面带歉意地说:“我那两个堂弟与堂妹自幼便高高在上惯了,难免目中无人了些,还望登山伯莫要放在心上。”
这一句话便让贺元昌想起了自己的黑风被射杀,那两位王世子却分毫也不曾在意的情景。
他脸上因遇见知音的笑容登时一滞,脸皮抽动了一下,淡淡道:“王世子身份高贵,在下岂敢怪罪?”
“那就好,那就好。”萧夙仿佛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怨愤,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转而邀请贺元昌,“相逢既是有缘,登山伯若不介意,随我入包间小酌几杯如何?”
他见贺元昌去看那匹黑马,立时道:“登山伯不必担心,我这就派人,将阁下爱宠的尸身送回贵府中去。”
贺元昌拱手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正要返回山庄,远远的便听见有人喊道:“等等。”
待那人策马靠近,两人才看清他衣服上属于瑞王府的标记。
贺元昌脸色不好,直接问道:“不知阁下还有何见教?”
莫不是瑞王世子觉得杀了马不够解气,还要杀人不成?
那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道:“世子让小人来问问,这位公子是哪个府上的?”
贺元昌本不愿说,一旁的萧夙却抢白道:“这是登山伯。”
“原来是登山伯。”那人在马上拱了拱手,“世子说了,今日伤了登山伯的坐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命小人先送一匹马来给登山伯代步。待到明日,还会有一匹千里驹送到登山伯府。”
他说完,打了个忽哨。但闻马蹄声嘚哒,一匹黑马自茫茫雪幕中蹿了出来。那人伸手朝贺元昌一指,马儿便奔到了贺元昌身前,骤然刹住了脚步。
“马已送到,在下告辞。”他说完,根本就不给贺元昌反应的时间,策马转身而去。
又是这种漫不经心的施舍!
贺元昌心头一梗,正要拒绝,那人却早走远了。
于是,这一口气便噎在他胸腔里,不上不下的,难受得厉害。
可今日显然还没完。
那人走后不过片刻,又有一人策马而来。这回是燕王府的人。
一模一样的说辞,一模一样的场景。只不过,燕王府的这个人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而已。
贺元昌再次被噎得半死。
偏偏这个时候,萧夙还火上浇油:“他们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登山伯千万不要误会!”
贺元昌自嘲一笑:“国公也将人性想得太美好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国公一般,英雄不问出处的。”
“罢了,罢了,”萧夙一副极无奈的样子,“今日便由我做东,替堂弟与堂妹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