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嘱咐过她,在天津,枪是拿来吓唬人的镇物,不是真让你拿来打人的兵器。平时枪不要上膛,记得关闭保险,免得走了火伤人伤己。
这些话她都记着,即便是和自己大吵一架之后,表面上一刀两断,心里却依旧拿自己的话当圣旨一样服从。
这个可怜的姑娘,不消说,她必然是时时徘徊在自家附近,观察着自己到底是真的唯利是图,跟日本人走在一起,还是另有苦衷。如果她不是那么在意自己,也不会受这番磨难。
若是她不记着自己的话,提着枪取追歹徒,见人就是一枪打过去,或许便不会伤成这样。她的血是因自己而流,自己必要报答。
宁立言心中想着,手上拨弄着弹夹,将里面的弹药退出,仔细检查一番之后,又一枚一枚,将黄澄澄的子弹填了回去。
拉车的张大个没找到,登瀛楼的三猴子和庆和春打扫后台的哑巴,都被带到了审讯室。
几个特三区的警察准备着烙铁、皮鞭之类的刑具。两个人面色都十分紧张,哑巴那单薄干瘦的躯壳,就像是秋风里的叶子,在剧烈地颤抖。而一旁的三猴子则不住地喊冤。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凭什么给我用刑?你们欺负我们外地人,我得找地方说理去!”
乔雪被批准进入审讯室,看着这些刑具,她两道秀眉微蹙,摊开拍纸簿,又对那两个膀大腰圆的警察道:“我先问他几句话,不必急着上刑。”
“没必要了!”
宁立言不知几时已经走进来,快步来到乔雪面前道:“乔侦探,请你先离开一会。还有你们几个,都出去!”
他用手指点着,几个擦拳磨掌准备动手的警察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宁立言的眼神,几个人都只张了张嘴,却没人敢出声,乖乖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乔雪站起身,却没动地方,而是盯着宁立言看,宁立言也看着她,气氛于宁静中,又带着几分无言的诡异。乔雪问道:“那个受伤的女孩,对三少很重要?”
房间里依旧寂静。
乔雪点点头:“我知道了。英租界的史密斯医生,是一位出色的外科专家,他欠我人情。等那位小姐脱离了风险,就把人送去史密斯一声那,其他的事我会安排,保证会让那位小姐尽快康复。”
“有劳了。”
宁立言只说了这三个字,又不再言语。乔雪并没有动弹,过了片刻道:“宁三少,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身为一个侦探,不管在何等情况下,都不能失去理智。一个善于用刑的酷吏,永远成为不了侦探。再者,一个人若是失去了冷静,便是报仇也办不到,我相信三少是个明理的人,动动脑筋,就能想明白这里边的利害。你好自为之。”
她朝宁立言点点头,随后转身向外走去,哑巴“阿巴、阿巴”的叫着,三猴子也大喊道:“你们都出去干什么?问案也得留人啊!”
乔雪走出审讯室,随手关上房门,把惊叫声隔绝在内。从身上取出一块赤金怀表观察时间,分针轻轻转动,六分钟后,一声穿云裂帛的惨叫声从里面传出来,就连厚重的铁门都没能封锁住声音。又过了两分钟,门开了。
宁立言边拿着一块手帕擦手边向外走,几个警察连忙迎上来,宁立言吩咐道:“通知集合,带家伙!”
平日巡捕都不发给武器,但是这次既是面对悍匪,又关系到日本军官,黑红两色的警棍显然解决不了问题。脚步纷乱,子弹上膛声不绝于耳,特三分局三十二名身背步枪的巡警在正副队长的带领下排成四行队伍。
本来宁立言的职务不高,指挥官轮不到他。但是和日本人打赌的是他,这口锅别人不会帮着背,是以指挥权便也落在他身上。以他未来大亨的身份,倒也不是不能指挥这些人。
朝这帮人看了看,宁立言随后吩咐道:“郝守信!你带二十人奔马家胡同的青松旅社,从掌柜带伙计见人就抓一个也别放走。朱大庆,你带剩下的人奔任记车行,抓一个叫张宝的申县人,外号张大个子,谁给他打掩护,就一块抓来!”
正副队长各自立正答应,带了人向外就走。宁立言回头看看乔雪,“乔小姐一晚未眠,回去补觉吧。案子在身,我就不留你了,等抓了贼人再聊。”
乔雪道:“他们只是去抓人,但是却没让他们找人。真正的罪魁祸首,宁三少是想留给自己吧?”
“乔小姐聪明,果然还是瞒不过你。这是男人之间的事,希望乔小姐不要阻止我。”
“三少想错了。男人之间骑士般的决斗,我是不会阻止的。再说,你这么安排,也能让在日本人那虚晃一枪,避免他们破坏,我不会反对。不过你不能自己去,我必须得在场。复仇这么刺激的事可是不容易碰上,这种热闹不看,我可睡不着觉。你指路我开车,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不适合摸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