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立言的态度很强硬,但是强硬的有道理,丁振杰也没法说他的不是。这不单纯是公事,还涉及到宁立言自己的安危,没有通融的余地。
公事方面大家可以打马虎眼也可以阳奉阴违,可是拆宁立言的台,那就是结的私仇。想想宁立言之前不知为了什么就要收拾袁彰武的混横劲头,就知道这人是个敢玩命的狗少。
到了要进宪兵队的时候,行事就更没顾虑。到时候他要是攀咬谁,一准是不死脱层皮。
再看看越围越多的老百姓,丁振杰承认宁立言说得有道理。那些老百姓看着自己的人,眼里就像是要喷火。大伙在这站脚助威,这时候说声要撤,那是打整个天津卫的嘴巴。
若是现在推自行车走人,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把自己淹死,今后再上街巡逻,一准有人当面骂闲街,这体面怎么也维持不住。丁振杰后悔自己太过莽撞,要是迟点过来,也就没事了。现在这件虱子棉袄已经穿在身上,想脱可就不容易了。
“三叔,这这要是一回日租界来援兵怎么办?就我手下这点人,怕是挡不住。再说那还两日本呢,他们要下了车,咱们可不好应付。”丁振杰想方设法给自己留后路。
“在中国人的地面上,跟咱比人多?”宁立言看了丁振杰一眼,毫不掩饰目光中的鄙夷。
“你看看那些看热闹的父老乡亲,光他们就是多少人?你怕个六!再说,咱天津卫的巡捕,也不是吃素的,刘寿延带一个人过来,我们就有十个人等着他。真敢动硬的,一准是他吃亏。那两萝卜头不下来是他们的便宜,真敢下车,我自己就收拾了他们。”
我怕的就是日本人吃亏!丁振杰心里嘀咕了一句,嘴上可不敢说。
这宁立言的狗少脾气发作了,根本不考虑后果,万一把日本人打坏了,便是外交事件,可怎么交代?
再说这帮老百姓是看热闹的,真动手的时候,还能指望他们?丁振杰向来是没把这帮人当成过人看,打架的时候,自然不能计算成战斗力。
自己手下看上去凶恶,可只在面对中国百姓以及摊贩的时候才能表现出勇气。要真是刘寿延带日本巡捕过来,自己这边就只有挨揍的份。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方的巡捕一动不动,彼此盯着对方,倒是没人往前冲。巡捕这碗饭好汉子不爱吃,赖汉子吃不了。必是人精,才能干出名堂。
不管外面怎么喊,自己心里都有数。大家都是挣工资的苦命人,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互相都有交情。为了日本人的事,犯不上伤了彼此和气。大家等的,都是大佬的消息,上面有命令下来,自己只管执行就是。
“日本人小日本来了!”看客里有人眼尖,发现从日租界方向,一辆插着膏药旗的老样式福特汽车向这边开过来。
日本人穷气,各国政府数日本人的车辆最差。破车开在南市那崎岖不平的路面上,车身剧烈颠簸,仿佛害了肺痨,这副丢人模样除了日本人便没有第二家。
看热闹的人不知道这路人马是什么路数,纷纷停住口,专门观看。若说是来帮忙打架的,就一辆汽车根本没用。若是来讲和的,自打九一事变之后,日本人几时主动找中国人讲过和?莫非这太阳要从西边出来?
车子在人群外停下,车门一开,便见一身制服的刘寿延从车里走下来,朝着围观的百姓不住陪笑道:“老少爷们,借过借过!这怎么话说得,大早晨起来的,大伙不奔饭辙,怎么都跟这耗着。”
人们即使不认识刘寿延何许人,却也认识他那身制服,尤其是左臂上的五条金线,知道这也是个总巡,连忙左右让开。刘寿延沿着这条通道一路到梁奇以及他的一干部下面前。
梁奇和刘寿延都是总巡,级别一样,可是在警察署的地位却差着一大截。整个日本警察署除了日本人,便是刘寿延地位最高,其余几个巡捕长都只能算是刘寿延的部下爪牙。第一把交椅与第二把交椅之间的地位差距,如同头目与喽啰。
一见到自家上司到来,梁奇连忙立正行礼,刘寿延却是冷冷一笑:“梁子,你可以啊!大早晨起来的,就带人跑这支场子撂地来了?人还真不少,是干这个的材料,要不然我替你把差事辞了,你就踏实跟这挣钱得了,估计比你在警察署挣的多。”
本以为自家上级来,是给自己撑腰的,没想到夹枪带棒,把自己先贬损了一通。就连自己带队来这抓人的行为,刘寿延也装的好像毫不知情,梁奇就察觉到其中颇有些不妙。他连忙道:“长官,您听我解释,我这是”
“你解释嘛,有嘛可解释的!”刘寿延不容他说完,抢先把话给拦了回去。“咱两都是巡捕长,我管不了你,你也甭跟我解释,有话回去跟太君说去!租界有大案子,所有人都有活干,新坂大太君找你半天没找着,已经发发火了。你赶紧回去跟大太君那好等着挨嘴巴,别跟这耗了!”
说话间,他用眼睛一瞪身后梁奇身后那些巡捕:“还有你们!瞎了!不认识自己辖区是么?这是日本地么?拿刀动枪的跑华界来,要反啊?还不把家伙收起来!回去以后给我好好背手册,记清楚了自己的管片再出来。跑到外面丢人现眼,回去再收拾你们!还都愣着干嘛?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