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与郭建章见面之后,宁立言更加确定,这不是什么陷阱。前世的特工训练科目里,也包括审讯课程。察言观色判断对手说的是否是事实,都是必修课程。这些技能面对真正的老手未必能起到作用,对付郭建章这种混星子,就是牛刀杀鸡。
一见之下宁立言就能确定,郭建章绝对是真心想要反水,目光游移神情鬼祟,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估计那帮汉奸跟日本人见面时,也差不多就是这副德行。这样的人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精神支柱,表面上还是个人,实际内里早就软成一滩泥,任自己摆弄,不用担心他使诈。
有了这份认知,宁立言的胆子就大,态度上也是一开始就占据主动。郭建章低声道:“三爷,您就别逗我了,那些事我哪敢干?袁彰武是什么人,您比我清楚。那人心狠手辣,别说我们是远亲,就算是骨肉至亲,挡了他的路他也照宰不误。给他当徒弟跟当狗也差不多,不但要哄着他高兴,还得防着他发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了性,就是一顿打。我哪敢拿他的钱,更别说动他的女人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他不是第一天如此,你在他手下那么多年了都过来了,怎么偏现在受不了?你要是不想说实话,那咱就没什么可谈的,吃完这顿饭各走各路,今后不要再联络。”
“别您要是不管,小的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眼看宁立言作势要走,郭建章连忙赔着笑脸拉着宁立言不放。“三爷,小的这条命眼下就在您手里,您就当行善积德,千万也不能撒手不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当行好了。”
“行善的办法很多,唯独救你得算缺德。少说没用的,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对不起袁彰武的事,他想要你的命?”
“三爷,气人就气在这了。我要是真干了什么,他弄死我也有情可原。问题就是我什么都没干,他就认准了我吃里扒外要对我动家法。得亏我跟他沾点亲,有人偷着给我送信,我才算跑出来。昨天我没敢回家,跑到桥底下跟要饭的蹲了一宿,回头就听说袁彰武已经撒出人去找我,要把我逮回去,就是个三刀六洞。现在可着天津城,敢惹袁彰武的也就是三爷。您千万给我留条活路,我这辈子记您的好处!”
宁立言道:“好端端的,他怎么就认准了你吃里扒外?是不是你干了什么,让他抓住把柄了?”
“还不是码头那事么?袁彰武为了和刘光海打架,雇了几个日本浪人,又雇了几个警查,穿上便衣在买卖里坐着。要是刘光海来砸,这帮人就得出面顶事。本以为苏秃子关了自己的赌厂,必然是先从赌厂下手,所有人都安排在几个大宝局里,没想到刘光海不砸宝局先砸码头。袁彰武在华界有十六个码头,只有码头存着军火。刘光海放着那么多码头不烧,单在码头放火,而且就像是知道里面有军火一样,点了火就跑。那些军火爆炸也没伤到他的人。这事越琢磨越奇怪,没人给他点道,怎么也不可能办得那么圆满。袁彰武手底下知道军火事的人不多,想来想去,他就想到我头上了。”
“他不想别人怎么单想你?”
“别提了,这里有坏人背后害我。非说我前些日子耍钱欠账,为了平账被人收买了。这都哪的事?可是袁彰武现在已经疯了,谁说都信,一听这话就要对我下手。我就算再老实,也不能伸出脑袋让他剁吧?三爷,您千万帮帮忙,保我一条命。”
宁立言没想到自己在码头的袭击,居然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收获。袁彰武这人本来就有点反复无常,再加上这次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他居然已经开始对身边的徒弟下手了。
郭建章别看在自己面前如此伏低做实际上在袁门弟子里,也是顶尖的人物。他的背叛所引发的后果,绝不是一个人离开那么简单,引发的连锁反应,足以让袁门整个人仰马翻。刘光海的袭击算是外因,袁家内部再起内乱,袁彰武想不死都难。
一念及此,宁立言心头越发轻松,朝郭建章道:“救你不是不行。给你买张车票,让你离开天津,这事很容易办。再不然就让你到刘光海门下吃碗饭,也是我一句话的事。可是不能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我就把你救了。你总得有点价值,我才能救你。否则这满大街的倒卧、难民,我救谁不行,为什么非要救你?”
“明白,三爷的意思小的明白。”郭建章点头道:“小的听过书,知道林冲上梁山也得有投名状,小的也有投名状。”
“投名状?说来听听。”
“小的这些年给袁彰武卖命,到最后落了这么一个结果,我这心里也不服气。我跑的时候,把他的账本偷走了。那上面记着他和日本人这几年合作的证据,从倒腾大烟到军火再到倒腾人口,赚了多少钱,贩了多少东西,上面都记得一清二楚。我听人说,这好像是算汉奸吧?我也不懂这个。再有,就是袁彰武除了码头以外,还有两个仓库。那里面也存着日本人的军火。他想要倒腾出来,又怕半路被劫,现在就在仓库里放着,到那去,一准能抓个现行!”
他看看宁立言,试探地问道:“三爷,您说这罪过要坐实了,够把他枪毙么?”